董力帆没想明白:“你不是才说已经收尾了吗?”
“想得美,你以为口头教育结束就完了吗,还有书面呢。班内检查报告,一千字。”王治宇边说边皱眉,眉目快拧得失去原状了。
江倚槐素来是个纯度极高的乖学生,在作j-ian犯科被罚这方面见识浅薄,他唇舌犹豫,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从未体验过的“严刑峻法”,最终就挤出了一句“真狠”。
王治宇咽了口唾沫,说:“更狠的还有呢,写完以后,班会课脱稿背诵。”
“唉,那你……”遇到这种惨无人道的惩罚,再怎么心疼都爱莫能助了,董力帆拍了拍王治宇的虎背熊腰,决定路见不平,撒腿就跑,“好自为之,好生保重。”
退堂鼓打到一半,董力帆忽然良心发现,觉得两个人往日深厚的兄弟情也是真的,不能太无情了,于是他深情款款地握起拳,又说:“只要你在台上勇敢地说着,我就永远会是你最忠实的观众。”
江倚槐憋住没笑,赶在王治宇发作要收拾董力帆前咳了一声,而后语重心长道:“看吧大头,这就是早恋的下场。”
陆月浓刚好在这时回来,听到江倚槐这番故作老成的话,意味颇深地瞥他一眼:“你还挺正经。”
江倚槐本来是挺正经的,但被陆月浓这么一盯,不知为何就有些心虚了,他语气弱下来:“我看起来很像是不正经的人吗……”
陆月浓不作回应,江倚槐转头又对王治宇说:“大头,听我的,好好学习,其他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王治宇“哦”得干脆又利落,头点如j-i啄米。可见是真的被弄怕了,再借他三个胆,大约也不愿挑战权威“二进宫”了。
“或许吧。”陆月浓不明不白地回了句,声音轻飘飘的,这点音量压根传不到谁的耳朵里,更像在说给自己听。
桌面撤空,资料放进课桌,两三本书塞进空荡,拉链合上。
陆月浓收拾得很迅速,左右不过十几秒的时间,比起一旁收拾了将近十分钟的这几位,显然要高效很多。甩到背上,像往常那样,也不等谁,离开了教室。
走完两条马路,再拐过两个街口。一路上,陆月浓放空着思绪,不知不觉已到家附近。
几十米外,信号灯以固有的频率闪烁,远看如颜色鲜亮的豆子,跳跃在银灰色的托盘上,车流随之停停走走,间歇x_ing地发出鸣笛。
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遥遥传来歌声。
陆月浓循声,逾过车流穿行时的罅隙看去,是一个衣衫不整的野汉子。
野汉子晃晃悠悠地走,干裂的嘴唇上下一碰,唱出粗俗的歌词。看他的模样,约是久未洗漱,他边上的行人都纷纷皱眉绕道,捂住口鼻的也有好几个。
这歌声响亮,但声音粗哑,是嗓子用蛮力唱出的,又因歌曲的旋律而急急吊上去,如同一只被扼着脖颈的公鸭,发出喑哑凄厉的嘶叫。
不好听,说是不堪入耳也不为过。
陆月浓收回目光,不为所动地往前走,眼底甚至有些冷淡。阻断的是视觉,那折磨人的歌声却不会停息,仍飘过整条马路的上空,不止歇地灌入耳中,肆虐着耳膜。
“要死了,这个人唱什么唱!”
“是啊,这大马路上,又不是ktv,嚎什么呢……”
身边路过的人,指指点点,无一不厌弃。
“唱就算了呀,怎么好唱这么难听的?”
也无一不费解。
但陆月浓熟稔,这是被质量拙劣的烟酒腐蚀出的喉咙。
日久经年,如同长时间浸泡在y-in潮空气里的琴弦,锈蚀由外向内地发生,渗透到至深处。
流浪汉衣衫褴褛,哪怕是倒过来拎着,浑身上下约莫也抖不出几个铜板。难得遇到好心人,施舍三两个子儿,便算走运,但他就这点身家都攒不住,全砸在那些粗制滥造的廉价烟酒上。
按理说,陆月浓对于这颠沛流离者而言,是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他不了解流浪汉处世如何,高低贵贱之说是无稽之谈,他从不会无端看不起人。
但唯一行不通的是,陆月浓向来不喜欢那些“毒物”,因而只要是毫无自制力、被它们牵着鼻子走的人,都附赠一份厌恶。
流浪汉无疑就是其中一个。
沿街树上暂留的鸟才不管这些弯弯绕绕,它们分不清人,也不晓得爱恨情仇,只知道这歌喉难听,便抗议般鸣叫出声。
可惜流浪汉听不懂,又或许根本没在意这几声埋没在城市喧嚣之中的啁啾,仍然醉醺醺地走,大喇喇地唱。
鸟儿便更不给面子,毫不犹豫地放弃树枝,扑棱棱飞向高空,成群结队,一只不留。
陆月浓顺着鸟儿的飞行轨迹,将视线升到天际。
y-in沉的天气,天色跟着郁郁,分不太出朝暮。毕竟春夏之交,s-hi意缠绵,雨云纠结,已很长时间不见日头。
云压在城市上,层层叠叠,正耐心酝酿着一场梅雨,天色晦黄,如褪过色的牛皮纸。褐色的鸟成群结队地掠过高空,点缀在上面,像写在纸上的一长串破解不出的诗。
流浪汉穿着双鞋带染成乌黑的破球鞋,在人行道上啪塔啪塔走着,忽地,脚下细微地传来“砰”的声响。他遇到一只被废弃的易拉罐,踢得不远,近在脚边。
流浪汉方才打了个酒味十足的长嗝,舒坦得很,便随心所欲地把易拉罐踢向大马路。
易拉罐怀着一颗造次的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