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西像老鼠一样鼓着眼珠子,嘴唇一颤一颤的,傻傻的望着三大人,就像一个乞讨的孩子望着蒸笼里最后三个热气腾腾的馒头,不是吞口水就是**磨嘴,一脸的哀求。突然,丘西的头垂了下去,躲在哪里自言自语:“天下那有这回事:吃了,喝了,还要给他们借。这借难道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我真是个不招人待见的破玩意儿。”
第11章 赵桂芝没露面
老人喜欢回忆过去,往往会独自一人笑,独自一人默默流眼泪。丘西的话点燃了赵桂芝痛苦记忆力里的油灯,照亮了她心里那间不曾开启的黑屋子。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伤心的回忆往事。我在监听器里找到了那段故事。
那是赤北空山大旱的第二年(1982年),老百姓家里基本揭不开锅,金家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张英坐月子,金国安要参加高考。学校收高考费,金国安为了节约几个车钱,从一百多里县城走路回赤北空山,太阳还剩竹竿高,赵桂芝事后才知道。天黑之前,必须要筹到钱,第二天天一亮,金国安就要进城报考。现在就是卖猪卖牛也来不及。赵桂芝和二儿子金国泰在村里四处借钱,走了好几家都没借出来,后来,牛贩子杨奎借给了他们。能借到钱,是因为杨奎老婆娘家叔伯死了——前去奔丧,要是杨奎老婆在家,钱是万万借不出来的。
话说也巧,当赵桂芝和金国泰拿着钱刚走出杨奎家大门不远,杨奎老婆从外面小跑步回来了,说梦见自己拉一地的屎——家里必丢财,马不停蹄的就跑回来了。杨奎老婆还没放下身上的花篮(背篼),那双死鱼眼睛就紧紧地盯着男人的脸,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金国泰母子来我们家**啥的?”
杨奎是赤北空山典型的耙耳朵,老婆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老婆叫他打鸟,他不敢打飞机,毕恭毕敬的好好先生。好好先生长得精瘦,一双小眼透着机智,头发梳得整齐水亮,活像走在鬼子队伍里的汉奸;好好先生平常喜欢穿一件蓝布长衫,更像厂里的技术工人;好好先生是乡里出了名的牛贩子。他要是盯上谁家的牛,变着方法要搞到手。
就说村里马大爷家养了头大黄牯牛,长了一身结实的肉,他看上了。曾经来了好几波贩子都没买走,杨奎却买出来了。他先是站在马大爷家院门口盯着马大爷手里的牛看了大半天,估摸着这头牛能杀多少斤肉,什么牛皮,牛丸,牛鞭,牛蹄,牛角,牛心,牛肺-----,总笼统值多少钱,再测定最近半年牛市是涨还是跌,涨,能赚多少钱,跌,要少赚多少钱,绝对不能赔了。他决定与马大爷展开一场持久战。
请不要马马虎虎看杨奎这个人,虽然他的外表长得不大引人注目,但是他的内心长得相当仔细,对马大爷家的牛约是估摸透了,算计得十拿九稳,然后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神兮兮、吊儿郎当的走进马大爷家院子里;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那头黄牯牛,心里乐开了花,但是脸色不大好看,也就是表里不一。他站在马大爷旁边,摆出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夸大其词的故意问:“马大爷,你这牛是苞谷花了吧?(上岁数的牛)”
“刚刚圆口。(刚成年)”
“这人长到一定岁数就不长了,反倒是越长越小,越长越不讨人喜欢,这牛也一样,你别越喂越小哈,到时候卖不起好价钱。”
杨奎说这话的时候总算正眼看了看马大爷,随手从左衣兜里摸出一支工兵香烟,是想给马大爷一只,又不想给马大爷一只,他那别扭的死样子,十分讨人恶心,他害怕买卖没达成,还搭进一支香烟,不划算。生意人就是十个字:计较、混蛋、算得天衣无缝。右衣兜里的喜鹊烟就更没舍得拿出来。
“瞎说,我这牛长得正旺呢。”
马大爷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旱烟杆子举高了一点,表示他喜欢这个带劲儿的,不稀罕他的工兵烟。
杨奎极快的收回烟,赶紧叼在嘴里,燃起狠狠的吸了一口,一边吐烟雾,一边摇头,一边一惊一乍的断断续续的说了三句话,一只香烟也刚好吸完。他是这么说的:“这牛现在能买个好价钱;一般人出不了这么高的价;错过机会就不好卖了。”
马大爷差点被杨奎这三句坑长的话憋死,极其不耐烦的问:“那你想给多少钱嘛?”
杨奎等的就是这句话。但是,他始终不说价,把钱看得狗屁不值。一个健壮的人,怎么好和一个庄家老汉说钱呢?他觉得在马大爷面前提钱,太见外了。于是,他云山雾绕的说:“我们是同油盐场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不能让大爷您吃亏,您要是吃了亏,旁人会跳起来骂我杨奎不是个东西。”
憨厚的马大爷把烟斗含在嘴里,做了个手势给杨奎看:“前几波给我这个数我都没卖。”马大爷是想告诉杨奎:他的牛很棒。没想到,他把底露给了杨奎,还沾沾自喜。
杨奎心里有了数,就绕着牛转来转去,按耐不住心里的惊喜。嘴上还说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一身的牛毛病,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