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颔首轻声说:“是啊,是阿诛。”他的声音异常轻,倒不是那种身体无力导致,而是故意压低,像是生怕惊醒怀中人。说罢他又紧紧将阿诛搂住,“狼牙军前几日到了这里,我俩没来得及离开,被双双擒住……”
“都怪我没用,若我能救她,她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说着,眼前这七尺男儿竟掩面而泣,但他仍奋力压制着,声音沙哑无比凄哀异常,如此在我听来现在唯一能听见的声音都渐渐失真。
我仰头,天空被四周山壁压成四方一块,愁云惨淡,闭目细听,前处无忌营仿佛还有风掣红旗烈烈声。再睁眼,一切归于寂静,长安城已挂满穿丝雨珠,一滴冰凉落入我眼中,像是一双冰冷无情的手将在这个名为世界的画布上用力涂抹破坏,直到我看不清。
雨幕像是将整个天压下来,我顿感无穷的压抑。突然,阳宝哥转身抓住我的手中轻剑剑锋,抵在自己胸口,我下意识往后抽/离,可他死死拽住,殷虹鲜血已顺着剑锋淌下,我只好停住。
还不等我说话,他猛然大吼起来:“你知道吗?!那时候他们就这样用剑这样指着我!四个狼牙兵!他们就这样指着我!我动弹不得……你应该问我其余的,你应该问我的……”他低头踌躇着,似是自语,然后倏然起身近了我一步,我立即退开,他仍死抓着剑,盯着我的眼睛道,“其余的都围着阿诛!他们想要……想要……她就这样撞过去!撞在狼牙兵的枪头上,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揶揄调笑着将枪抽/出她的身体,然后离开……他们为什么不将我一同杀了,为什么……”
他泣不成声,最后一句话我几乎半听半猜。
“为什么?……为什么?”他脱力似得瘫坐下去,但还是没有放开我的剑。
“阳宝哥,你先放开,我们再好好聊聊。”我蹲下身,与他平视,他淡淡看我,轻声道:“藏剑山庄的剑呐,大唐太平太久了,久到我都已经忘了如何持剑了。”我见他平静下来,就想着怎样安慰他。
他仰起头看我,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流淌,淌得满脸皆是:“你我二人相识至今已是数年,若我求你为我阿诛雪恨,你可能允?”
我郑重道:“阳宝哥放心,且不说阿诛,狼牙军犯我大唐,必诛之!”
“那就,大恩不言谢了。”语音刚落,他双瞳倏然放大,那中间是两道异样光芒,却只一瞬便逝去。血从唇角滴落,落在他衣襟的旧渍上,像是被重新拓印的画,紧接着被雨水稀释得妖冶诡谲。他倒在地上吃力地往前爬,费尽了最后的气力抓住阿诛的手,喃喃吟诵:“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狼嚎再起,那声音像是从天的一端而来,在半空中被打碎又聚拢,翻滚着往另一处,于是四处都响起了这令人生寒的咆哮……
雨更大,天更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