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李意阑也不是天马行空的人,他提完猜想,就开始考虑实践的问题,他道:“白骨写字,乍一听用技艺高超的木偶戏来解释似乎行得通,但仔细推敲,当中的疑点还是很多。你们看,既然是木偶戏,那c,ao纵的线和c,ao纵的人呢?根据饶临百姓的供词,除了那位老妇人听见了机枢声,其他人什么都没注意到。”
江秋萍尽力从对面为他提供着可能:“五处案发地都是极其混乱的场所,或许他藏得比较隐秘,善于掩人耳目,而且技艺独特,尤为高超。”
张潮打断道:“姑且就算有这种可能,那么除开白骨会动,它们要在这五种集会里出现,光靠木偶的牵丝线可做不到。”
江秋萍一边点头一边反驳:“可我们总算是找到了一处可以下手去查的地方,不是么?”
寄声往桌上一趴,有点茫然:“木偶戏是有了,可我们去查哪一处呢?整个中原那么多做偶耍偶的,我们就是查到老死也不一定查的完哪。”
他说得有点道理,可也不能因为不可能就坐在家里干耗着,线索永远不会平白无故地掉落出来,得出去找,才有可能更接近真相。
李意阑鼓励道:“不能这么悲观。钱大人雷厉风行,案发当天就封了城,嫌犯很有可能还滞留在城中,我们先从城门的赋役房查起,看有没有带木偶进城的艺人,然后说不定出了门,会有意料之外的新发现。”
江秋萍补充道:“我觉得城中的木造作坊也值得探一探,万一对方为了排避审查,是就地取材呢?”
李意阑点点头,环顾四周道:“还有提议吗?”
大伙轮番摇了一遍头,谢才一直没找到c-h-a话的机会,这会儿立刻上前说:“大人,那下官即刻下去,叫人将东西城门的赋役薄和城中大小的木作坊名单,给您送过来。”
“有劳了,”李意阑说完又补了一句,“只把作坊的名单罗列给我就行,赋役薄就算了,城门我要亲自走一趟。”
谢才不知道他去城门干什么,但还是点头道:“是,请问大人打算什么时辰过去?下官好叫人准备车马。”
李意阑刚要说话,不料却来了一阵气胸,咳了一通才说:“衙门的马车太招摇,我用不上,这些琐事寄声来安排就行,谢大人忙公务去吧。”
谢才离开之后,李意阑让师爷带他们先去了重牢,寒衣节的嫌犯史炎就被关在那里。
史炎独居一间,隔着圆樟木能看见他侧躺着蜷缩在木板床上,被锁链碰撞的声音弄得直往墙壁上贴,似乎有些畏惧这种动静。
接着他一被架出来,寄声就明白这人怕的是什么了。
卷宗上记载史炎三十有六,可眼前看来,说他有五十都有人信,他头发花白、骨瘦如柴,脸面、脖颈、手上都是血痂,盯着他们的目光躲闪而慌乱,李意阑咳一声都能给他吓一哆嗦。
这明显就是被上过重刑的征兆,而更讽刺的是,由于白骨案过于巧妙复杂,他连屈打成招,求个速死的结局都得不到。
当时的刑罚这里的狱卒都有份,提他的人见李意阑喜怒不形于色,心虚使得他们妄自将这种沉默臆测成了怒火中烧,因此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牢里一时静得有些可怕。
比起生气或者难以置信,李意阑此刻最强烈的情绪却是无奈,他想起了一个贵人,说过的一句话。
天下太大了,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可避免。
他没有刁难那两个狱卒,挥了下手让他们下去了:“给他拿床褥子、弄点粥来,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两人松了口气,逃一般地跑走了,剩下李意阑和他背后杵着的四个人,各自用不同的神色打量着这个可怜的犯人。
李意阑看了眼对面的长凳,对史炎说:“坐吧。”
史炎历经威逼利诱,像这种起初如同春风般温暖的套路也不是没见过,可最后基本都殊途同归,不外乎一顿大刑伺候。他闻言“噗通”一下就跪到地上,卖力地求起了饶:“大人饶命,小、小人说的都是实情,说一百遍、一千遍都是如此,求大人明鉴,高抬贵手啊!”
说到末尾时他跪成五体投地,嗓音颤得厉害,已然有了痛哭失声的趋势。
谁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剧烈,这情形看着太失男儿气概,但结合他的不幸遭遇,众人不由得都有些心生怜悯。
李意阑平和地说:“你说实话,我就不叫人打你,起来吧。”
为了逃离痛苦,史炎说过太多的“实话”,他混沌的脑子感觉不出李意阑是哪一种官,也不清楚这人想听哪种话,他只是惊魂未定地站起来又坐下,卑微地耸拉在李意阑对面,提心吊胆地准备听候这人发落。
李意阑的眼神并不凌厉,但注意力却分布在史炎的脸上:“根据诉讼状,你说白骨案的主使人是你,但你又说不出实施的细节,为什么?”
史炎猛然怔住,悲哀愤怒与无力抗争顷刻就占据了他的双眼。
这是他第二次面对这个问题,第一个问他的人是钱提刑官的属官,当时史炎抱着一丝希望,大喊因为罪犯不是他,然后就被拔了十片手指甲。
只要还活着,史炎就无法忘记那种尖锐的痛楚,他细细地颤抖起来,嗫嚅道:“我、我忘了。”
李意阑看着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史炎,我要听实话。”
史炎手忙脚乱地往桌子下面溜,又要跪到地上去,却根本不为自己辩解。他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