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话,不要再打这天门秘宝的主意──或者还有与南宫珏谷靖书重新修好的意思。他原以为这应该是南宫家人人均有的野心与欲`望,结果到头来竟只剩他一人在孤军奋战。
你们都要逼我放弃麽?
南宫玮的性子本来暴躁,即管是那百依百顺的南宫琛,也常常要被他责骂“惩罚”,况且眼前情景已是完全逆了他的心意。他脸色已然阴沈下来,南宫琛看得分明,不由惶急之极,又深感自己人微言轻,在左右大哥的决定上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只有尽量抓住南宫玮的手,期冀他不要丧失理智至竟当场与眼前这许多人火并起来。
南宫玮僵持著迟迟不答,南宫北翊终於转过头来看他,而他不避不让,亦昂首蹙眉直视著南宫北翊,并不退却。
南宫北翊一怔,或许是从这过於执拗自信的表情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他神情愈加惨然,轻叹一声,道:“小玮,听话。”
但南宫玮就跟当年的他一般,认定了什麽事便近乎偏执地定要做到底,那麽至少在最苦痛的时刻来临前,他都不会为曾经的决定後悔,更不会轻易改变。
南宫玮固执地不肯接话,现场气氛又紧张起来,使得最不愿见到干戈的南宫琛慌乱得几乎要哭了,道:“大哥,小珏和靖书,我们本来是……一家人的,何必要这样剑拔弩张,伤了和气?”
谷靖书倒是并不想同他们伤了和气,然而怀中谷云起尸骨寒透,南宫玮不肯表态放弃对天门的企图,他既没法抛开叔父被害死的仇恨,又有他天门後裔无法推卸的责任,是以面对南宫琛的劝导却只能沈默以对。
令人惊奇的是南宫珏居然也没出口反驳他的话。在南宫家住的那麽多年,这位二哥对他一向都是不错的了,他虽常不领情,但近来颇通人事,想来也明白二哥的意思,便没驳这二哥的面子。
他们不说,南宫玮却开了口,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道:“谁和他们是一家人!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崽子,白养了这许多年不说,临到末了还要倒打我们一耙。这样的一家人莫不要将人气死害死?”
他没有直接向父亲发怒,把一腔怒气全都发泄到南宫珏的身上了。南宫珏再是傻乎乎的,却也听得出他话里的敌意与愤恨,当下眼神一冷,整个人站在那儿有如一道出鞘的剑刃,锋利而冰寒,锐气直逼南宫玮而去。
南宫北翊听他说话,果真恍惚就是当年的自己──为著顺应自己的心意,为著发泄心中的不满,怎样难听伤人的话也吐露得出,却从未考虑过会造成怎样不可弥补的後果。
这也是他教的,他要看著儿子一步步沿著自己的足迹,走入最後这可能万劫不复的悔恨的深渊麽?
不等南宫北翊想出什麽对策来说服儿子,甘为霖冷眼旁观得够了,又一声冷笑,道:“少惺惺作态!你若是有这般想得开,今日又怎会身在此处,以致送了谷云起的性命?”
南宫北翊被他这一刺激,饶是身体被银针刺穴制住不能动弹,浑身肌肉兀自一阵轻颤,脸上神情更是难以述说的痛苦复杂。他喃喃道:“不是,不是我害的云起。我本来也劝他回去,我说过不要这宝藏,我说过的──”
“你说过,只是没那麽做罢了。”
“我──”
“否则谷云起病的已是动弹不能,难道还能强逼著你来这里?”甘为霖讽刺地笑著,眼睛里却还是冷冰冰的,将南宫北翊至南宫玮、南宫琛一个个地看过去,南宫北翊一再被他戳到痛处,一张脸孔几乎扭曲了,他也是想申辩的,然而张著口却说不出什麽像样的理由来。正如他此前自己所说的,他的错,并不仅在这段重回天门的旅途中,而在二十几年前的初遇之时。
何况他就是再申辩,谷云起也回不来了。
南宫北翊的眼神黯淡下去,他原本是个强横而坚定的人,很少有什麽能够伤害到他。然而谷云起的离去仿佛是剥去他身体与精神上最坚硬的壳一般,让他连生的欲`望也失去了。他执拗地痴望著那被谷靖书藏在南宫珏背後的看不见的谷云起,好像所有的生命只剩下这一点亮光地,蠕动著双唇,道:“我要云起。”
甘为霖对著暗中咬牙握拳却终不肯接父亲话茬的南宫玮阴狠地笑了一笑,头也不回地道:“你不配。”
“谷云起不死,你便总惦记著他的这个秘密;你对他好要救他劝他不用来此时,心中难道不曾想著只要他活著,便有的是机会?何况你还有这样一个好儿子──”
甘为霖愈发张狂地嘲笑著南宫玮,这个年轻人有野心,而且并不甘心那麽轻易就放弃,只是时势所迫,只他一个人,再是自恃武功也无法同时对付南宫珏与甘为霖两个,是以迟迟未曾发难。他也不知出於什麽目的,偏要刺激这南宫父子,要他们原形毕露一般,并且也有恃无恐地不怕他们果真露出要抢夺宝藏的真面目来。
南宫玮只怕恨得心里滴血,他的袖子却还被南宫琛怯怯地拉著,对面是剑锋一样气息凛冽的南宫珏,手段难测的甘为霖,以及──脸色灰败枯槁得如同死人的南宫北翊。
南宫北翊也正因为甘为霖的那声提醒直直地看著他,那眼神里说不出是什麽意味,至少以此刻的南宫玮来说完全不能理解那种意味,也根本不想去理解。但他却被那目光看得心中发冷,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南宫琛,用他那温和柔顺的身体来温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