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听初七叫他“主人”,仅是这个称谓都让他兴奋起来,恨不能命他攀附在自己耳边,尊严尽碎,只是一声一声地这样唤他。
主人……主人……
沈曦年幼体弱,有择席多梦的毛病,故而睡眠极浅。
当夜不知是因为什么风吹草动,使她兀自醒转,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朦胧记得之前是在与沈夜一起在流月城里徘徊,现在却只有自己一个,她坐起身来,茫茫然唤了声哥哥。
四下皆寂,廊外只听得雨停后零落的水滴,滴答,滴答……片刻之后,她仿佛是听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厚重而漫长的叹息。
那十足苦闷和无奈的感觉,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是不会懂的。
沈夜正埋首于初七颈间,骤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闭上了眼,额头贴在他微凉的皮肤上。初七乖乖的仰头靠在墙上,仿佛与周边的花草木石化为了同类,一动不动的。
沈夜在一个深叹之间强行把自己剧烈的心跳压下去,稳下来。
流月城的紫微尊上素来自制得近乎自苛,他若是有心想要忍耐,自是没什么忍不下的。他觉得好了些,待缓缓吸入一口气,滤过初七的衣衫,他身上干净清凉的气味却尽数被他吸进心脾之内。
沈夜似乎听到初七那里轻微的气声,似是嗤笑了一声,然而抬头一看,那面具之下的唇线只是如常一丝不苟地闭合着,应只是听错了。
沈夜觉得有些气恼,却又不知为什么而气恼,若是平时他倒是愿意好好与初七计较一下,但现在沈曦醒着,没那么多时间。
好在先前的纠缠也只弄乱了初七,他自己倒仍是衣衫严整,无需整理。他手在墙头一撑,退开一步,稳了稳气息便回转室内。
经过初七身边的片刻,初七仍是没有动,只是转过头来看他。
沈夜进了房间,燃起灯来,柔声与小曦说了些话,讲了一个故事,分毫无有不妥。
然而,沈夜仍是不禁会偶尔走神,他脑海中浮现出初七衣衫散乱靠在墙上的样子,被雨露侵湿的肌肤微微光亮,漂亮得像个被丢在原地的玩偶一般。他的目光不住向着门口飘去,外面夜色无边,无声无息,沈夜想着,他是不是还在那里呢……
那晚沈夜给沈曦讲的故事,错失了很多细节,造成了一些理解障碍。
沈夜不知道的是,初七确实在门外并未移转,只是觉得疲累,倚着墙壁滑落到地上,软软地收起双臂将衣襟也合起来。他能够听到里面沈夜在对着沈曦说话,于是他侧过头,将耳朵贴近墙砖。
是沈夜的声音,却又不太像沈夜,因为初七从来没有听到过沈夜用那样的声音说过话,他的音色本是冷冽低沉,而此时却冷意尽销,尽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温柔。
初七其实很爱听沈夜的声音,哪怕只是冷冷地叫他一下。沈夜也有时候会说一些云里雾里的话,比如背叛,比如代价……好像觉得他应该懂似的。
初七并不敢指出,他其实一点也不明白……何为背叛?何为代价?
所以,也就只能一知半解地应着“是的,主人”或者“没有,主人”,而心里却只是微醺地陶醉着,他的声音是多么好听啊。
初七有点羡慕那个独占了沈夜温柔声音的小女孩,后来沈夜告诉他,那是自己的妹妹,他连在说起沈曦时,表情都会与平时不一样。沈曦命运非常可怜,每隔三天就会失去记忆。
但是初七却心想,即使如此……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愿意用自己所剩无几的记忆去交换。
痛……初七微微皱了下眉,将手按在作痛的心口上。这又是怎么了,现在明明什么都没做,心里也会痛么?
还是刚才遗留下来的……自己的反应迟缓成了这样?
他也懂得偃术,同时粗通蛊术,虽不能将自己拆解,但自诊也看不出问题。即是惩戒,哪有不疼的呢?他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沈夜正在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他讲了那么多年讲得都快滥了,纵然拿出全部的耐心,也难免敷衍,更何况今日他还有些心不在焉。
巫山神女爱上了司幽,然而司幽与之终日相伴,却未尝心动半分。这故事讲得平淡如水。沈夜也知道,这其实没有用,他讲得再绘声绘色,沈曦也不会记得;就算讲再多遍,沈曦永远是第一次听闻。
但他不知道的是,初七也在听着他讲,他却会记得。
并且在此后的很多日子里,沈夜在与沈曦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初七也都在暗处听着。
每当讲到那些耳熟能详的地方,他会跟着沈夜的声音,无声地默念着,“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喜欢我啊?”
【章五】
烈山部人身为上古神遗,容貌体态自是普遍比下界凡人隽美俊逸,紫微尊上更应是人中龙凤。
因为大祭司事务繁忙,地位高贵,流月城中也不是人人都能随意得见,所以经常有人便会向见过的人打听,紫微尊上究竟长得是什么模样。
听到得最多的说法倒不是他如何如何英姿伟岸的溢美之辞,而是“大祭司的眉毛长得很奇特”,再具体一点“大祭司长了四条眉毛”。
这话说得,就像听说一条大黄狗长了六只眼睛一样,让闻者脑补起来,十分的……一言难尽。
这分明是辱没了紫微尊上,虽然他确实长了四条眉毛。
濯濯玉树,岩岩孤松,沈夜不仅是一个眉目俊朗的美男子,其卓然气质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