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啊,就这么定了,下了班不许单溜啊。”
“我晚上——”
“晚什么上。”老董打断他,“知道什么叫四有青年吗?有文化、有理想、有组织、有纪律。你看你文化是不指望了,理想也早没了,再脱离了组织以后还怎么混?”
丁隶一本正经地纠正:“四有青年是有文化有理想、有道德有纪律,从来就没有组织的事,你不要栽赃人家。”
“不管了。”董乾坤自暴自弃,“反正你不去的话我们哥们就没得做了,你自己选吧!”
丁隶夹了口菜:“那我要唱首《送别》加以缅怀,长亭外,古道边。”
“一行白鹭上青天,胡天八月即飞雪,夜半钟声到客船。”
三人一停,发现接话的是顾又薇。
“怎么了?”顾又薇不解地环视。
“没怎么。”丁隶心想这开玩笑地随口一接,不仅引了三首诗,还能保证每句的最后一字都押在原处。
“晚上有事吗?”顾又薇笑着问他。
丁隶想了一下:“暂时没有。”
顾又薇嫣然:“那晚上见。”
☆、梦蝶
夜七点,影城等候区,宣传海报画着空无一物的白色房间,中间飘着两个白字:异屋。
“小姜你怕吗?”顾又薇低声说,“不然我们看别的吧,那个奖券可以换。”
“不行不行!”姜妍摇手,“约会的时候看恐怖片最好了,不是有个说法叫吊桥效应吗,人在心跳加速时会觉得身边的异性更有吸引力。”
顾又薇一笑:“还有个说法叫联想记忆,等他以后想起我来,第一反应就该是恐怖片了。”
“那也比没印象来得好。”姜妍拽了拽她,“总之等会儿看到可怕的地方,你就尽管往丁隶身上扑,他绝对不会推开你的。”
“这也太夸张了。”
“那你就抓他的胳膊、抓他手,他总不至于那么小气抽回去。”
顾又薇笑笑,说行。
聊天之间两位男士买完饮料回来,广播也通知检票,人群纷纷向放映厅涌去,找定四个位子,姜妍很自然把丁隶指到了顾又薇的旁边。
“你喜欢看恐怖片吗?”等待广告时,顾又薇问。
“还行。”丁隶说。
“我也挺喜欢的,就是一个人的时候不怎么敢看。”
“你自己住吗?”
“嗯。”
“那看完晚上害怕怎么办。”
“也没有那么严重。”顾又薇将鬓发缓缓拨向耳后,“我高中的时候有一天看过《午夜凶铃》,吓得一直睡不着觉,最后我想这样不行,就爬起来去了客厅。半夜一点,没开灯,强迫自己盯着电视机,一直盯着,盯了十分钟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再也不怕了。倒是这时候我父亲出来上厕所,开门就看见一个直挺挺的人影站在那儿,吓了一大跳。”
丁隶哈哈地笑:“那你今天回去也准备盯电视吗?”
“说不定。”她嫣然。
语毕,全场黑静下来,电影开始。
镜头俯视着一个房间,四壁光滑,库布里克式的超现实布景。内里有一张床和一张圆桌,圆桌上有一只水杯和一只碟子,碟子上躺着一片熟肉。
以及一个女人。
没错,碟子上躺着一个女人,身上裹着沙拉酱。
镜头拉近,女人皱了皱眉毛,惊恐欠身,镜头再拉远,她已经坐在了床上。
四周环顾一下,她慌乱地推开被子跳下床,拼命拍打着墙壁,才发现这个房间没有门和窗。用尽了力气,女人绝望地瘫坐下来,一只饿极的老鼠从脚边跑过,吱溜地蹿上桌子。
她急忙抢过去,赶在老鼠之前把肉全部嚼进嘴里,然而食物似乎是加了安眠药,女人没走两步就眼睛一翻倒在地上。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被子里,身旁睡着丈夫,窗外的绿树在阳光下摇曳。
女人终于松口气伸个懒腰,推了推枕边人。
丈夫转过脸,她微笑相迎,突然一声惊叫——
镜头切换,那是一张死人的脸,脸皮已被啃噬殆尽,眼球和鼻梁骨森森地暴露在外……尖叫声持续着,镜头霎时推进她张大的嘴巴,牙缝间清晰可见的是残留的血和肉……
定格,一转。
女人再次回到房间。
同样地醒来,同样地挣扎,同样的老鼠蹿上桌子。她回想起刚才的情景,赶紧保护好碟子里的肉片,谁知老鼠咬着不放。女人大惊,立刻脱下鞋向它打去,恍惚间一只手拉住了她,她回过神,是穿着睡衣的丈夫,再一看自己手中,紧握着一只沾满鲜血的烟灰缸。
女人像是意识到什么低下头,才发现地上打死的不是老鼠,而是一个婴儿。——她的孩子。
镜头再次闪回。
女人又躺在房间里。
疲惫地,涣散地,宁肯饿死也不动桌上的肉,一大群老鼠窸窸窣窣地爬上来,啃她的脚趾、啃她的鼻子,她只是失魂地闭上了双眼,笑意安详,却无比诡异。
银屏黑下,字幕:第一个故事,结束。
三个故事讲完,电影散场。
姜妍顺着人流挤到顾又薇身边小声催问:“怎么样?手拉到没有?”
“没有。”顾又薇说,“电影看得太入神,忘记了。”
“你到底懂不懂轻重缓急啊!”姜妍气得跺脚,“想看电影回家上网看几遍不行?白白浪费大好的机会。”
“可是演员那么敬业地拍戏,如果观众都打着看电影的幌子偷偷做自己的事,会不会很辜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