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蕤凝视着玉叶,不由得微笑。
玉叶脸一红,“你笑什么呀?”
玉蕤垂下头去,“……是觉着你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是不是因为终于可以放心出宫了?”
玉叶的脸便腾地红了,不依地去扭玉蕤的手臂,“哎呀,你说什么哪,看我不撕你的嘴?!”
玉蕤小心闪躲,压低声音与玉叶笑闹了一气,方正色下来,认真道,“我是觉着,看主子和你都心有所系的模样,可真好。”
玉叶便又要掐玉蕤,迭声不依道,“谁心有所系了?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哪!”
玉蕤却不再笑闹,只淡淡垂下头去,轻轻笑,“……我说真的。人在这世上若心无所系,又与那水面上的浮萍何异?一任随波逐流,半点都不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一世的意义。”
玉叶听出玉蕤语中真实的惆怅来,知道玉蕤不是为了与她笑谑,这便伸手轻轻握了握玉蕤。
“你也会遇见的……别急,你年岁还没到。”
玉蕤笑了,笑声中有些苦涩,低低垂首,轻轻摇了摇,“我可能,永远都遇不到了。”.
天色渐暮,皇帝在七公主脸上小心地亲了又亲,这便起身。
婉兮忙在炕上,点头代跪,“恭送圣上。”
皇帝却眨眼,朝婉兮指了指东边窗户,“……你瞧着。”
皇帝说罢便走了。
玉叶和玉蕤这才捞着进来单独陪婉兮说话。
两人都劝婉兮睡一会儿,婉兮却摇头,“……终于得了我自己的孩子,还是我许诺给皇上的小公主,我便着实高兴,这便怎么都睡不着。”
“你们放心就是,我不累。”
婉兮说着还故意翻转身,“瞧,我终于能仰躺着,还能趴着了。这样的轻松,如何能有那么累呢?”
玉叶和玉蕤这才都笑了,簇拥在婉兮身边儿,异口同声地说,“奴才们也是,今晚怕也是睡不着呢。”
这会子的欢喜,终于能将这么多个月来的担忧都洗刷干净。可是平静下来,玉叶和玉蕤两个还是都有些后怕。
玉叶忍不住嘀咕,“……奴才这会子终于敢说了:奴才一天一宿来,真是提心吊胆。总觉咱们七公主莫名地生在七月十五,怕会有什么不吉利去。”
“若是自然而然地赶在这一天倒也罢了,若叫奴才查出来是有人借那针故意陷害主子和七公主,那奴才必定要跟她拼命!”
八阿哥永璇的现实就那么清清楚楚摆在眼前,叫人如何能不担心七公主将来的际遇去?
玉蕤忙悄然掐玉叶一把,望了婉兮一眼,急忙说,“便是七月十五这日子又说道,可是你忘了皇上从凌晨半夜就开始拈香拜佛了么?皇上就这一天拜佛的地方儿和次数。便比这一年来所有的日子都多。天子这些诚心,这便压住了七月十五的煞气去了!”
玉叶也点头,“我也明白,故此主子临盆的过程才这么顺顺当当的,并没出半点差错去。”
“只是,我这心下就是放不下心来呢……”
婉兮目光落在女儿那熟睡的容颜之上。
后宫女子,一向都喜欢在自己孩子出生的日子上动心眼儿。便比如孝贤皇后的永琮恰生在佛诞之日,而八阿哥永璇生在七月十五……这个孩子的命运,仿佛从出生的那一刻,便有了冥冥之中的定数一般。
故此若以一个母亲的心而论,她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七月十五。
可孩子就还是在这一天来了,而且来得顺顺当当,并未叫她遭太大的罪,孩子自己也完好无缺,那她便放下心来了。
她静静抬眸,望住玉叶和玉蕤。
“我在临盆之前那会子,有那么几个片刻是仿佛昏睡过去,并无知觉的。那会子兴许是因身子疲惫至极,需要短暂的休息来攒劲儿;另外我忖着,怕那会子就是神魂游离在阴阳之间,从生死关前走过吧。”
“你们猜,那会子我梦见了谁??”
玉叶和玉蕤都一颤,“谁?”
玉叶忍不住一声冷哼,“只要不是那个一副贤良淑德皮相,却事实上害主子这么多年无所出的人就行!”
婉兮含笑垂首,“不是她,却也与她有关。”
“我梦见了慧贤皇贵妃……同为汉姓包衣出身,都是入宫多年无所出,我当年因年岁小,又隔着身份,交集虽不多,可是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些相通之处。”
“我梦见她……冲我微笑。”
玉叶和玉蕤对视一眼,也都不敢松一口气。
婉兮轻轻侧头,“我还梦见了念春……”
玉叶和玉蕤都吓了一跳,“主子梦见她做什么?!”
婉兮含笑抬眸,“你们两个别紧张。她没吓我,我梦见自己又是当年去见她最后那一面,走在紫禁城那条阴阳路上。我听见她的声音从我身后追上来,说‘便是做了鬼,也会替令主子你祈福’。”
玉叶和玉蕤都有些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
婉兮便垂首轻轻一笑,“我相信她那一句话必定不是诳语。我的孩子生在七月十五,便是皇上福泽深厚,用诚心向满天神佛护着了我们母女,但是我也相信——这当中或许也有念春一份儿心意。”
“这辈子终是一场相逢,这辈子也算互有亏欠。生死永隔之后,便只能将那些亏欠都变成了遗憾。可是这会子,我想,我与她之间便所有的亏欠和遗憾,都可风吹云散了。”
玉叶和玉蕤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