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一半观众在鼓掌吹哨点歌,另一半都纷纷朝周遥他们这边看,经理和服务生都过去殷勤招呼,送酒送果盘,坐成一圈儿,这目标和动静就太大了。
瞿嘉要是再看不到这边动静,那他就是真的瞎了。
瞿嘉已经开始唱下一首了,就是王杰的粤语大红歌,从广东那边传过来的水货磁带里面的,一时风靡。
“可以笑的话,不会哭。可找到知己,那会孤独。”
具有穿透力的哀伤曲调,一句就让周遥跟着定格了。舞台突然无限放大,周围的人声灯影全部化为虚无,他心跳慢了一整拍。
坐在舞台上懒洋洋地拨弄琴弦、唱着粤语的瞿嘉,眼神扫到这个聚众的角落,灯柱恰好也扫过来,与瞿嘉的视线一同定格在周遥脸上。
灯火一闪,在周遥脸上像炸开一簇绚烂的烟花。
烟花在夜空洒落,让他被一股热浪托起在云里雾里,瞿嘉就盯着他。
“……”
“可以爱的话,不退缩。可相知的心,那怕追逐。”
“可惜每次遇上热爱,没法使我感觉我终于,遇上幸福……”
瞿嘉继续唱,歌词总之背得很溜,都唱过一百遍了,下意识地从口中流出来不必思考。他就直勾勾地盯着周遥,眼神一寸寸凝固,脸色一点点严峻,没穿外套的光裸的肩膀抖了好几下,万分的震惊。那种震惊是一丁点儿都不打折扣。
周遥立刻后悔今天来了,怕影响嘉嘉唱歌,心里特别抱歉,想走了。
这歌是拔调子的,越来越高,一段比一段高,瞿嘉的声音是带颗粒感的烟嗓,带着烟火和金属色,生往上拔。那感觉,也像某种金属质地的带铁锈的长柄器具一下一下的挠墙,剐过老胡同的墙缝,谁见过那场面谁知道……
这是《谁明浪子心》,周遥买了这盘卡带,他也会唱。只是嗓子不行了,到副歌部分就唱不上去了歇菜了。
瞿嘉没有被周遥吓得就唱不上去,还不至于失声,就一直盯着周遥,在震惊到几乎石化的漠然表情下坚持唱完了。
副歌重复唱了好多遍,好像唱机陷入一阵死循环,带子卡住了,没完没了放不完了。乐队的那俩人也都蒙逼了,只能看着眼色一遍一遍地跟着走。
“听说太理想的恋爱,总不可接触。
我却那管千山走遍,亦要设法去捕捉。
听说太理想的一切,都不可接触。
我再置身寂寞路途,在那里会有幸福。”
……
瞿嘉就用带锈的金属色,一遍一遍地,把这段歌词在周遥脑子里剐了八遍,就过不去了。
这场地下小型演唱会终于结束,瞿嘉没说话,拎着吉他和外套跳下台子,走到歌厅狭窄的通道里,贴墙站在灯下。
他低头瞅自己bp机上显示的汉字。一行小字让他读了很久,站了很久。
【嘉嘉,我回来了。】
……
你回来了?
……
沙发雅座上,周遥坚决拒绝经理的好意:“不要不要!别叫人家来,怪累的,都这么晚了不要,我也不点歌谢谢。”
“你还真挺喜欢那学生唱歌?”他叔叔打量着,“是学生么?我看着真不像。”
周遥就今儿上午刚刚又去过他们小学,特意管周玲老师要到瞿嘉的call机号码,就是有备而来。反正联络号码在手,他现在已经心里瞎蹦乱跳得想跑了。
经理一抬头:“诶。”
周遥也一抬头,心跳又慢了,忒么连拍子都找不着了……
瞿嘉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很平常地,就自己搬个凳子,往一圈人面前一坐,互相点个头,打声招呼。
牛仔外套已经穿回来,手指间捏了一根烟。
“唱得不错,特好!”周遥的叔叔痛快地竖了个拇指,由衷地点赞了。
“确实还挺不错的哈?”经理听客人夸奖了也挺高兴。
周遥低头已经骂了自己无数句“卧槽卧槽”,该骂。瞿嘉也没说话,对周春城点个头,往茶几的烟灰缸里磕了磕灰,就是领了这份夸奖。
“还上学呐?”周春城问,“你几年级?”
“开学高一。”瞿嘉说。
“哦,那才跟你一边儿大?真没看出来。”周春城小声瞅着周遥。
我勒个去——周遥用手挡了半边脸,想给瞿嘉打个“我知道错了”“嘉爷饶命”的讨饶眼色,瞿嘉都没理他。
“但是比你显大,来这种地方的,肯定显成熟点儿……都挺狂,挺有性格,劲儿劲儿的啊。”他叔又狠补了一刀。
周遥已经吐了一沙发的血。
幸亏今天来的是他叔,不是他爸,可以绝交了。
“叔叔,您不然带这两位阿姨去隔壁蹦迪成么?”周遥忍着血崩说。
“岁数大了我蹦不动,你自己去蹦啊!”周遥叔叔继续和一群人闲扯,“小子,常来唱歌啊?每天晚上?这还能上学么?”
“没有,暑假。”瞿嘉道。
“哦,勤工俭学?也不错,能挣钱,有出息。”周春城道,“广东那边也有很多歌厅,以后可以去广东唱啊。”
瞿嘉都没搭话,又磕了一下烟灰。
周遥心里就只剩下“卧槽”了。瞿嘉都认出来了,双方其实早就见过面,但他二叔完全都不记这事儿了。
像周春城这种平时数着钞票吃香喝辣、各种社交场合乱窜的人,哪会记得,数年以前曾经驱车去过南营房小胡同往一个破平房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