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说起几年前那些事,仍是有些愤愤然,“二老爷看着四爷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是事倍功半,便花重金收买先生,要先生往岔路上教四爷。好在先生惜才,如实跟四爷说了,提醒四爷留神。二老爷见这件事没能成,就从别的方面下手,整日里跟大老爷絮叨四爷的不是。大老爷那个人……唉……听了就将四爷训斥一番,后来把四爷惹毛了,说别管我的事,再管我就搬出去住,你要是再不满意,只管跟我恩断义绝。大老爷从那之后,才不动辄做那种没意思的表面文章了。”
别人是诲人不倦,二老爷是诲人不倦。
含笑又说起老夫人,蹙了蹙眉,“老夫人就更别提了,那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起初是给四爷添了几名容貌出众的丫鬟,四爷是内外兼修……这个您知道吧?”到底还是没婚配的人,说起这些,有些不自在。
“嗯,我知道。”
“四爷要是碰了那些丫鬟,内家修为势必半途而废,老夫人的居心可想而知。那些丫鬟一概被四爷打发去洒扫或是专司饮食,老夫人连下药的事都做过——就是二老爷丢官、四爷从军之前的事。幸好四爷时时防范着,从没中招。这种事,唉……多了去了,都不外乎这种下作的手段,说起来都膈应。”
香芷旋总算明白袭朗的心情了。老夫人手段歹毒龌龊,二老爷让他走歪路或挑拨离间,都是让人极为不齿、厌恶的行径。
厌恶,那是比痛恨更坏的情绪。就像她看到蟑螂、蛇鼠之类的情绪一样。看到就从心底里厌弃,恨不得那东西即刻从眼前消失。而若对一些人如此,心绪只能更糟。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金秀阁里的伙计把刚做好的衣物送来了。香芷旋还没来得及细看衣服,宁氏过来了。
宁氏眉宇间的情绪是喜悦、忧心交加,落座后说了几句闲话,直言道:“眼看要立冬了,老夫人身子又不舒坦,我明日要去娘家接冬儿回家来住,这心里只盼着你们姑嫂两个和和睦睦的。”
与她有姑嫂关系的,只能是袭胧,而冬儿必然是袭胧的小名了。香芷旋甜甜笑道:“我虽然不懂事,却不会跟小姑摆嫂嫂的谱,您只管放心。”
宁氏笑着摇头,坦然道:“你哪是叫人担心的孩子,我是担心冬儿对我成见一如以往,还是……还是不肯与我亲近。”母女情分淡漠,这些与其让儿媳亲眼目睹,还不如先一步实言相告。
香芷旋闻音知雅,“反正我在府里挺闷的,说得来的眼下只五弟妹一个,等小姑回来,我可不管您,定会尽力将她留在府中的。”
“那我就放心了。”宁氏眼中虽然有了几分光彩,神色还是有些落寞,“只盼着我能美梦成真。上次回来常住,正巧赶上老五媳妇坐月子,两个人只碰过两次面。”
香芷旋眨着眼睛,分析道:“那这样说来,我和五弟妹都能见到小姑了,您还担心什么呢?她总能看上我们其中一个,总不会全都嫌弃吧?”
宁氏不由笑起来,心绪没来由的明朗几分,“让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还真是敞亮了不少。”又解释袭胧为何在袭朗病重的时候都不回来探望,“冬儿跟老四最亲,也是因此,对我和大老爷有不少不满之处——那些就不说了。上次回来,见老四伤重,真是急得不行,跟我说老四要是有什么差错,她宁可出家也不回来。回到我娘家之后开始在别院的小佛堂斋戒,每日诵经抄经,为老四祈福——她起先不信这些,到了这关头,也信了。这亦是她不论什么日子都没能回来的原因,到今日斋戒才满了四十九天。”
原来如此。香芷旋闻言动容,也听得出,婆婆这做娘的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嘴角翕翕,却说不出宽慰的话,只是轻轻握住了婆婆的手。
宁氏宽慰的笑了,“我是猜想着,你们会投缘。这次是单为这件事过来找你说话的。”
“您放心,我明白。”香芷旋微笑道,“以往的事都不要想了,我们看日后。便是我无能,不是还有五弟妹么?”
“那个性子暴烈的……”宁氏说起来就是一番笑,“还是指望你和老四比较好。”
“您觉着有堪用的就行啊。”香芷旋也不敢完全保证能帮婆婆留住袭胧,又道,“再不济,我跟四爷都会孝敬您的。”
“好,这话我可是记下了。”宁氏笑得舒心了许多。其实只要有老四帮忙,留住女儿很容易。只是时机赶得不巧,之前袭朗没精力,女儿又赌气……
香芷旋见婆婆情绪好转了一些,顺势岔开话题,亲口说了说钱友梅的事。
宁氏说起这些,神色便恢复了平日的从容笃定,“便是她颠三倒四的,咱们也不需担心,有了开头,日后拿捏起来还不容易?自然,要是她看清楚了自身情形,总不会继续做糊涂事的,那咱们就要善待。”
“就是您说的这个理。”
两个人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宁氏才回了正房。
香芷旋回想一番,婆婆是从头到尾都没提过松鹤堂一句——要知道,现在松鹤堂里的丫鬟可都是婆婆亲自挑选的。这样看来,就真的是没事。
随即,她出了一会儿神。
有人做梦都希望爹娘不在只是一个冗长的噩梦,例如她;有人却是因着家中错综复杂的事无法对双亲释怀,例如袭胧。
人各有命,果然如此。
娘亲去世的时候,她还小,连病故、死去到底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