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正东决定接他回家,实属无奈之举。他母亲去世后,他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流落在外。只是没有人喜欢他,江枫进到那个家就知道,他是不受欢迎的,甚至连一个做饭的阿姨看他时都带着鄙夷的目光。
他想起那一天他跑着下楼,无意撞倒了江正东新购置的瓷器,半人多高的白色花瓶在他眼前变成一地碎片,他吓的面无人色,但再一想索性破罐子破摔躲在楼上不下来。阿姨添油加醋的在江正东面前告状,叶如画不无鄙夷的插话,“基因这种东西……。”
他是被江城连拽带拉拖到楼下去吃饭的。江城一脸正色的当着父母的面对阿姨说,“他再不济也是姓江,轮不到你们来轻视。”
即使过去很多年,少年老成的江城说出那句话的样子却让他印象深刻。
他想起有一段时间江城很喜欢高达,总是闷头在小书房里苦作,一玻璃柜的手办让他眼花缭乱,而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江城外出的时候,偷偷打开他的柜子,卸下其中几个他不喜欢的手办的胳膊或手,让它们变得残缺不全。江城知道是他做的,却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过一句。
他想起有一年江正东的朋友送了江城一辆山地车,进口的红色赛车,还有配套的头盔,威风十足。却没有人问他,其实他也很喜欢那辆车。晚上的时候他找出钉子漏了两个车胎的气,早起江城推车出来看着他的目光复杂,却只是叹了口气,甚至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说。
他想起他第一次喊江城哥的时候,他眼里流露出的不确信,却又有难以言明的喜悦。在那个家里那么多年,他终于学会了审时度势,选择有利自己的方向,他也学会了适当的伪装。
他叫他哥,他叫他弟弟,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
可他知道他不是他亲弟弟,他对他们一家都有着化不开的仇恨,从他母亲死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无法再做个正常人。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无所不用其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江正东出院的时候是坐在轮椅上被推出去的,卸了重任,每天看看孙子,种种花,钓钓鱼,不用再为公司里的大小决议费心,偶尔去参加个股东大会,反正坐在最高位的那个人只要一有提议,下面尽是一片附和之声,而他做个旁观者就可以。其他的不用操心,却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正海的新闻他一个没放过,今天是正海放弃污染环境,低廉劳动力的制造业,明天是正海投入大把资金进入高新科技业。再然后是正海董事长视察某网媒集团,意欲寻求新的合作,照片上的江枫笑的春风得意,底下评论有史以来最年轻英俊的董事长成为众多网民的新一任国民老公,下面评论区很多网友起哄的叫老公。江正东嗤之以鼻,突然在想,或许江枫的处事风格才是最像他的那一个吧。
莫筱夏并不知道江枫身上的事情,因为她依然在没头没尾的忙,江枫有很长时间不过来,她反倒觉得很轻松,这样便可以像个鸵鸟一样不去想他们之间的事了吧,或许时间长了就能忘记了,她叹了口气,可是,怎么能忘记呢。
立冬的那天,莫筱夏没想到店里来了个不速之客。戴着黑色昵帽的中年男人,瘦骨嶙峋,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蜡黄色。他饶有兴趣的对着小店左右打量。小鹿笑着跑过去问客人需要什么。男人挥了挥手。
莫筱夏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跳也莫名的加速,她一瞬不瞬的看着男人,直到男人对她露出个笑容,“我是宋昔。”
对于这个20多年没见过面的男人,莫筱夏很难在与他第一次相见就产生深厚的父女感情,把男人引到靠里的座位,端了茶水过来,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
莫筱夏知道,他一直没有过来找自己不过是在等鉴定结果,既然他来了,说明结果如他所料,他,真的是她的父亲。从未谋面的父亲。想到这儿,她竟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波动,
这个……
这个人真的是她的父亲。至少她并不是个弃婴,她也是有父母的,尽管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他们没有办法生活在一起。
男人仿佛十分疲倦似的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放在沙发背上,笑了笑才开口,“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莫筱夏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静静坐那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你跟你母亲长的很像。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我以为当初她……”宋昔捂住嘴闷声的咳嗽起来。好容易止住了咳嗽,从随身的包里拿出药来,“我最近有些感冒,不应该来的,我……”
莫筱夏起身去倒了半杯温水过来,看着他到出药片的时候,扫了瓶子一眼,那是一种止疼片,奶奶住院的时候她见同房病友吃过。
宋昔重重的出了口气。“我这半辈子,做过的错事太多,当初是我对不起她,没想到她还给我留了个女儿。你这么多年的遭遇,江城简单对我讲了一些,我知道你不容易,但你不能怪我,我根本不知道她生了个女儿,她个性执拗,当初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分手后,她再没见过我。”似乎沉浸到了回忆中,宋昔的脸上有难以形容的光彩,让他那灰败的面色有了丝生气。
宋昔看对面的女儿始终一脸平静,甚至连一丝高兴的表情也不愿意伪装,摇头笑了,“孩子,你是不是在怪我?如果我知道还有个你存在,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莫筱夏想,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