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眼蛇头,张开生满尖牙的蛇口,咬上十七爷手背。
刹那间,黑线爬满独孤寂的腕臂,彷佛血络里被滴了墨汁似的,可以想见入
体的雾丝持续分裂细化,侵入了十七爷的经脉;与此同时,独孤寂的右手以肉眼
可见的速度干瘪枯瘦下去,比起独无年的衰颓速度又更快了些,果然绝顶高手的
精血于黑雾乃最上等的美味,几乎能听见它发出心满意足的嚎叫声。
「……不好!」
魏无音终究比徒儿冷静得多,怔愕不过一霎眼,连推应风色肩头:「先将永
劫之磐找来!若教它吸干了十七爷,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黑雾迅速膨胀壮大,将倾的三支羸足变得粗壮结实,连雾化的蛛足也凝
成实体,众人加紧攻击,铿击声密如骤雨,竟无片刻消停。
应风色跃出陷坑,忽听一人叫道:「喂,妖物越打越结实了,怎么回事?」
却是唐奇色。
应风色本欲叫退,一想十七爷命在顷刻,妖雾吸饱他的精气血神,旁人一时
无虞,多分牵制也好,随口道:「诸位师兄再支持片刻,我师父有法子。」
见永劫之磐落在场边草丛间,发足掠去,把嘶喊「先让他们撤」
的魏无音抛诸脑后。
而异变便于此际发生。
独孤寂垂头不动,臂上黑脉以惊人的速度消褪,肌肉迅速恢复光泽弹性,较
前度更富生机,一扫衰疲。
被攒在掌里的雾蛇发出尖锐哀鸣,欲脱出箝制而不可得,细长的「身躯」
急速消澹,却像被什么拉连着无法消失;影响所及,蛛腹不停上下抛甩,九
根蛛足接连弯折,降至丈余,仍无法维持平衡,裹着独无年的黑雾隐将松脱。
走避的飞雨峰弟子见状,又冒险折返,唐奇色仗着剑法精强,钻进蛛腹底,
试图削开禁锢首席的雾罩。
师兄纳兰异色把剑一掼,以未受伤的左手抓他靴踝,沉声道:「若有异状,
我即刻拉你出来。」
唐奇色笑道:「没甚不放心的。瞧我的罢——」
应风色拎起锤柄拖出草丛,受伤的右掌难以施力,仅能做为辅助而已,帮助
有限。
耽搁了老半天才终于回头,从远处重新打量这头由黑雾形成的人面蛛,看见
摇摇欲坠的半垮蛛腹、掐着雾蛇不放的十七爷,还有为救独无年又冒险回头、打
死不退的飞雨峰菁英们。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何其严重的错误。
——高手的精气血神对妖物来说,不啻是美馔珍馐。
——然而,当真饿到了极处,它未必只吃山珍海味!就算是魏无音,也万万
料不到黑雾竟为十七爷所制,胜负于瞬间逆转。
一股寒意由应风色的脚底窜至脑门。
他拖着永劫之磐,奋力跑向陷坑,一面放声狂吼:「快离开……你们快离开
……快走!快点离开那——」
语声未落,赫见半截肢足抬起插落,将一名飞雨峰弟子洞胸穿腹,牢牢钉入
地中;肢足上分裂出无数雾蛇,粗细不一,末端口牙大张,将串在蛛足上的弯折
残尸咬得血浆四溅、骨断颅碎,几乎辨不出人形。
穿过尸体的雾丝淅淅沥沥地滴着血,滑腻的液珠流淌在光滑的「蛇身」
上,原本七虚三实的型态业已不存,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无限延长、蜿蜒屈
伸的肉茎,末端的蛇口大大裂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参差尖牙,转眼便将残尸吃成
了一滩泥血,更不稍停,转头猎捕周遭生人。
蛛腹的雾茧又撑起逾三丈高,九根蛛足宛若架歪的浇铜铁柱,尽管扭曲变形
,丑陋不堪,却稳固得不得了;腹间及足柱上分裂出无数肉茎怪蛇,垂挂绞扭,
瞧着令人头皮发麻,凄惨的哀嚎惊叫声只持续了片刻,随着巨量的鲜血肉泥如瀑
涌溢、摊散而出,转眼只剩下此起彼落的咀嚼声。
唐奇色瘫坐在血海中央,呆望着左踝。
握紧踝靴的指节绷得青白,可见用力,但自凸出腕部的半截断骨以下,什么
都不剩,师兄在他面前被一团肉茎怪蛇分食殆尽,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
被咬碎的骨末混着红白浆喷了他一头一脸,触感温黏,却又凉得奇快,回神
时周身覆了厚厚一层湿泥也似,滑落眼帘的腥臭异物模煳了视线。
补充了巨量的生人血肉,人面蛛终于得到足够的力量,往后一挣,扯断还攒
在独孤寂手里的细长黑雾,阻绝了生命力的流失。
到这份上,怪物已在「美味」
和「给养」
间做出抉择,扭曲的足柱飞快退开几步,远离兀自垂头静立的独孤寂,停顿
不过一瞬,倏又扑向场边瞠目结舌的围观众人,从身躯及足柱上伸出的肉茎怪蛇
却反向伸长,连另一侧也不放过。
惊叫哀嚎回荡在山风里,向峰下刮落浓重的血腥气,知止观外的广场顿成一
片修罗血海,而屠杀——不,或许该说是进食——却仍未休止。
待巨大的幽魔将通天壁啃噬一空,创建起魔物的巢穴,便要往山下搜刮猎物
,以满足被封印千年的无尽饥渴……。
◇◇◇独孤寂沉浸在力量河流所构成的虚空之中,逐渐忘记时间,也忘记了
自身的存在。
这是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