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钦哲,不,还是那个徒单钦哲的自己,不断的给他斟酒,丁点儿不想忤逆。
他以为那“湛然心性,此情已定,绝不负君”的誓言早已铭刻入那人骨髓,这一辈子,都已成定数。
爱,与永恒,大概是普天之下任何一个落入情网之中的痴痴儿女所在意的主题。
纪连翰喝醉了,就抱着他,口中呵出的热气薄薄的扫在他的脸上,温热而挑逗。
“我——不想娶妻——这样……难道不好么……不好……么……?”
纪连翰说的断断续续,辗转在钦哲的怀里,像是在寻找一种最熟悉的契合,往往复复,来来去去。
“你是王爷,怎么能不娶妻呢……?”钦哲望着他,心中默默的想着,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但凡想到他会娶妻会和别人的女人亲近,钦哲的心里都会像被什么撕咬一样。
在来清辽城的时候,他就知道纪连翰不可能永远只属于他一人。
他终究会娶妻生子,会建功,会封疆,成为这国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
可他还是来了,因为——放不下。
在徒单部覆灭之后,钦哲便已了无牵挂,纪连翰是他唯一心之所系。
所以,他来了。
只想在他身边守着他,即便卑微而静默的存在着,也是好的。
大婚之夜,纪连翰彷如挣脱缰绳的野马,在无光的深夜里一袭绛红喜服的狂驰而来,堵住守在院门前的苦苦等待的钦哲,发疯一样的拥吻他。
“我爱你——知道么?这世界上,钦哲,我只爱你……一人……”
他撇下他的新娘,只为和钦哲共聚一刻。
钦哲从没有像那一夜在疯狂的占有欲中感受到爱的力量,原来,那般令人神醉。
然而,时光是无情的,命运有他不可预知而荒谬的一面。
纪连翰终究在妥协中挣扎,在挣扎渐渐又一步步妥协。
联姻哥舒部逐渐在朝中给他带来了显著的利益。
人世间,能不为这“利”之一字所软化的人,恐怕不多。
而徒单钦哲还守着那天长地久本应无尽的痴痴誓言,最终忽略了纪连翰搂着他膨隆身体时的漠然神情。
“你……为什么想要这个孩子……?”
纪连翰圈着他,让钦哲就那么自然舒适的靠在自己怀里。
“阿翰,你难道不想见见我们的骨r_ou_么?”
钦哲抚着肚子,淡淡的笑笑,一脸满足恬静无欲无求的神情。
私自诞子在大梁是论处极刑的死罪,但在徒单钦哲这里,却彷若甘之如饴的付出。
纪连翰不置可否的轻轻吻着他的额头,一语不发。
钦哲已经将近临产了,这个孩子,要或不要,都必须立即做出决定。或许……还有……怀中的人……
人下意识的念头,有时只为私欲而支配。是可怕的。
一个人将自己的命运拱手他人摆布,更是可怕的。
徒单钦哲就这么一步步因爱将自己推入绝境,再无反转的余地,直至置死地而后生。
幽然不见五指的深夜中,他从梦境中醒来,睁开眼睛,彷佛在那琉璃石前睁开眼睛一样,他知道自己此生此世所面对的光景已经截然不同了。
那个痴情痴心的徒单钦哲已经死在那一片黑暗之中。
永不可脱生。
而如今这个躯体需要重新面对一片莫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