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词,初学时候,其实可以按程式化来。上实下虚,上景下境。不过,按更高要求来,就不行了,必须层叠。但是,层叠弄不好,就变成罗列堆砌。层叠,讲究的是暗线,是境的韵味、基调。比如,杨慎的三国演义定场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我问道,“姐姐记得这首词吗?”
叔瑶姐姐道,“记得。”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记忆力好是姐姐的优势,底子薄弱是姐姐的劣势。所以,一切归本到基础上。……起句,决定诗词要表达的这一小撮思想之火的角度,高度,广度,乃至于作者的阅历。随随便便的起句,恰好会使作者露白……”
摆出实例讲了有半天,我深舒一口气,对叔瑶姐姐道,“理论是讲了,但不是死记硬背的,而是自己在读词时摸索,与理论达到一种类似于共鸣的效果,就容易记住。”
叔瑶姐姐拧了眉,“自己摸索……那怕是要好久……”
“自己摸索固然漫长,但领悟后透彻。本来书本就是最好老师,关键是自己甄别和领悟。如果没这种学习精神,即使有好的老师指点,也是停滞不前。”
漱广哥哥就是叔瑶姐姐的动力。叔瑶姐姐能为漱广哥哥大龄不嫁,想也能为漱广哥哥而努力学好诗词。也许正是因为叔瑶姐姐的执着与坚持,才让目不识丁的叔瑶姐姐与知书达礼的云英姐姐在我心中打了个平手。无论今后是叔瑶姐姐还是云英姐姐与哥哥在一起,我都无条件支持。
我用心教叔瑶姐姐诗词,叔瑶姐姐也尽心教我厨艺。当然是在我腿脚利索之后,不然颤颤巍巍地怎么做菜。
“手脚快的,做个饭,几分钟的事。笨手笨脚的,做个饭,不亚于建国的难度。做饭,类似于生活统筹。先干什么,后干什么,都是需要精准掐算的……”
…………
“古人不可能都去南浦送别……到了南边小池塘送别也说成南浦,取其意象,自带夸张功能,也算用典……女子一伤心就是上西楼……因为西楼是家中女儿的住所。家穷没西楼的,那就上青楼,青楼都上不去只能右手秉遗穗了。”
我们互相交换彼此的经验,以求互惠共赢。
也许是两个人学习的时间都太短,‘互取所长,共同进步’的努力似乎没有太大的效果。
存古对于我做的第一盘菜的评价是,“吃的就是个心情。”
行了,我懂了……我会好好揣摩做菜的诀窍。
邹仲坚对于叔瑶姐姐填的第一首词的评价是,“盗窃痕迹严重,而且是笨贼。一级小贼盗句,二级贼盗词,sān_jí大贼盗意,四级汪洋大盗盗境。记得一定要原创,用字须精准,遣词须典雅平和,成句须端庄工稳。”
嗯……叔瑶姐姐表示会努力提升水平。
即便被批评,叔瑶姐姐还是觉得自己大有进步,于是烦躁地按捺不住,拉着我和存古去了西塘。
我好怕叔瑶姐姐会碰到漱广哥哥和云英姐姐在一块儿……还好,暂时没有这样的事儿发生。
漱广哥哥坐在水榭里的八仙桌旁,一手撑着头,闭目养神。阿季立在一旁管弦吹奏,见我们过来,马上就要停止吹奏,我连忙竖起食指搁在唇角,示意他不必问候。
三个人随意坐下了。
明明没多少动静,漱广哥哥却突然睁开了眼,见我们三个突然冒出来,有些忍俊不禁。
存古笑问,“漱广,你怎么就感觉到身边有人了呢?”
漱广哥哥洒开扇子摇着,“妹妹身上的木瓜香味儿和你身上的皂角味儿出卖了你们。”
我一笑而过,余光扫着叔瑶姐姐,“哥,我有一个跟着我学诗词的徒弟,可是你也知道,我实战经验太少,所以只能教人理论,却不能手把手指导作品。所以,今日特来求哥哥接盘。”
叔瑶姐姐抛却羞涩,从容不迫,“很多人说,词不过宋家,诗无逾唐人,我越读越感觉如此,两朝文笔纯粹,天然。又听存古和秦篆说漱广兄的诗词颇有两朝之风,故来求学。不知,漱广兄是否愿意收下我这个愚笨的徒弟。”
漱广哥哥神色讶异,继而转为兴致勃勃,“你既跟秦篆学过理论,那我就先考一考你的理论,探一探你到底理论基础有没有学到位。若没有,继续学理论。若已到位,我即收下你。”
叔瑶姐姐眉眼俱笑,“漱广兄不要故意刁难我。”
“放心。陆放翁的诗看过多少?”
“放翁的诗,‘少工藻绘,中务宏肆,晚造平淡’,语出赵翼。‘纤丽处似淮海,雄慨处似东坡’,语出杨慎。古人也是这个路子。早期,追求个辞藻华丽丽,中期讲究豪放。晚期,返璞归真。”
叔瑶姐姐果然厉害,我从前讲过的,她竟一字不落地重复叙述出来。作为师父,一为叔瑶姐姐开心,二自己也自豪。
“有写过唐多令吗?”
“唐多令没有写过,不过听秦篆唱过,语气上很美好。据说,唐多令本是一个很冷僻的词牌,刘过写了唐多令之后,和者甚众,唐多令才从后台走到前台。”
“很多人恨死了这种雕花式的码字匠。”
“我觉得,回文总比那些怪头怪脑的机关联有趣的多。”
“回文,与机关联,一丘之貉。文而成器者,从曹孟德开始,到韩愈,柳宗元,到范仲淹,欧阳修,苏黑子等等。其文字无不透露出大器的心境。并不是斗室书生,雕文琢字,皓首穷经,弄点机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