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坐下。
熟悉的荼糜淡香又遁入鼻息,沈砚青从书中微抬起眼神。
只见女人着一袭浅杜鹃的褶子长裙,长发在脑后轻轻绾成一螺,俏生生瓜子小脸上泛着粉-晕,这会儿看起来又好似小妇般娴静,哪里再能寻见方才那一番孟-浪酥魂。
好个狐媚骨头,这做戏的功夫真个是如火纯青了。
“好。”沈砚青把书一放,笑笑着勾起嘴角。
鸾枝只觉得脸颊上热-辣辣的,不用看都知道沈砚青一定又在冷蔑地扫量自己。心中虽羞恼,然而想到老太太那笑里藏针的再三催促,却也只能厚着脸皮被他看。
“二奶奶,热水来了。”春画端着脚盆,见二少爷脸色铁青,忙惴惴不安往地上一放。
“你先出去吧,我来伺候就好。”鸾枝抿嘴一笑。
春画求之不得呢,暧昧地眨了眨眼睛,吐着小舌头关门退出。
偌大个屋子顿时只剩下二人一深一浅的呼吸。鸾枝紧了紧手心,蹲下来替沈砚青脱了靴子:“我母亲腿上也不好,大夫说睡前用热水泡脚按摩,对恢复很是有用。”
那双足宽瘦修长,脚面上青筋分明,握在掌心里竟是冰冰凉无甚么温度——和他的人一样冷峻。
鸾枝瞥了眼地上的皮棉靴儿,都穿得这样厚了,竟然还是……心中暗生出一丝讶然。她来了有几日,每一日都只见沈砚青在外头奔忙至夜方归,这样的大寒天气,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才能支撑下来。
正兀自思量着,下颌却忽然被捏紧,看到沈砚青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眸:“你这样做戏…,累不累?”
他的眼神锐利带笑,好似要把她看穿,只看得鸾枝动作微微一滞,无端生出些许慌乱:“你在说些什么?”
那暗中定下的契约,老太太答应只要时间一到便弄个假死的场面让自己离开,却责令不允许被沈砚青知道。
……别是藏在壁角里的玉管几时被他发现了?
见女人慌乱,沈砚青心中更冷,指尖捏着鸾枝的下颌,兀地倾下-身来:“昨日,你出去后……去了哪里?”
天也,原来只是这个。
鸾枝游走的魂魄一瞬回还,想了想,咬着下唇反问道:“你不是让那条大狼犬随着么,我去了哪里又岂能瞒得住你?”
脚心在女人的轻摩按压下,渐渐泛起潮-热,虫儿一般绵绵痒痒的,无端让沈砚青心生出烦扰。然而她越是这般尽责地伺候他,他便越发的忍不住对她发难。
讨厌这种背叛后的虚情假意。
沈砚青默了默,清隽脸庞贴近鸾枝泛红的双颊:“哼,又是揉肩、又是弄脚,青天白日敞着窗儿,连三弟在外头都看去了春光……那表少爷既是这样合你的意,尽可随他去了就是,又何必跟着魏五回来讨这些不快?”
只道他为何今日忽然身染女人脂粉浓香,原来是特意去过一趟红街,这倒有些出乎鸾枝的意料了。
秒秒钟一丝狠念从心中掠过,鸾枝忽然抿着嘴角笑了一笑:“少爷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还要徒然一番羞辱……是,我是被他欺负了,可是却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或者,你更需要我们二人连起手来对付他,不是嚒?”
想不到鸾枝竟然会是这样反应,沈砚青不甚讶然:“哦?莫非你竟还是被他逼的不成……不过,你有甚么资格与我谈论这些?”
修长手指摁住女人的下颌,一双冷冽凤眸只是不错分毫地凝住她,想要看穿她是否又在撒谎。
那指尖用力,捏得鸾枝下颌生疼,她心中是没有底气的,却不肯出卖自己的怯懦。
是死是活终须一试不是么?
鸾枝攥紧手心:“一个百年沈家的嫡亲长子,却要把偌大的家财拱手让与一个毫不相干的表少爷。自己却屈居于轮椅之上,忍受外人明里暗里的言语讽弄,连身边的女人都要被他轻佻……我不信你心中痛快。你若是痛快,便不会整日顶着严寒在外四处奔波,也不会今夜这样来质问我……我虽什么也不是,却晓得你的药里头并不对劲。那外宅的事儿我或许帮不了你,然而内宅里,我却可以尽力让你过得心安理得。”
那药里头并不对劲……
沈砚青笑容钝地一沉:“该死,那药剂单子可是老太太亲自核准过的,莫非你认为连爷的亲亲祖母也要加害于我么?……擅自挑拨家宅安宁,你可晓得,就凭你这几句话,此刻便可以将你杖责八十?”
二人贴得近了,四目相对间,深深浅浅地呼吸交抵相融着,无端生出一丝诡秘。
鸾枝本就虚软的身子越发没了力气,只是逼迫自己不退却:“……是生地黄。所有药都没有配错,每一副药里的生地黄却都超出了一半的分量。你本就体虚,少服可生津补血,过量却不利体寒驱散。桂婆子每次倒药渣,都只往院外渠沟里倒,我也是晨间偶然发现。”
“哼,你又如何晓得这些医理?”沈砚青指尖力道微微一松。
鸾枝便晓得自己这笔赌注算是下对了,暗暗吁了一口气:“阿娘终年生病,家中贫寒买不起药,八-九岁上的时候,老大夫便让我在他的铺子里抓药对方子,做工赚药钱。生地黄本也是普通药材,一般人也不会去特别注意,可见这宅子里想害你的人有多么小心。”
“呵呵,可见你亦是多么有心。”沈砚青意外深长凝了鸾枝一眼……竟想不到这个十五六岁的娇小女子也有这般心计,倒不能小看了她。
蹙眉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