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台,将妆容卸去,退了繁琐戏服,只留一件素白单衫。
晏琅坐在那,旁边的人在他耳边悄悄道。
“王家老爷又在外面,让你出去。”
愤意他眼内一闪而过,他冷声对着镜子,“不去。”
那人面露难色,“你拒绝了王老爷两次,这回再驳人面子,估计他该恼了。”
又有一声轻哼,是那跟着下来的尚秋山。
他身上还穿着霞绡红衣,把头上的珠钗轻轻拔下来。
“也不看清自己的身份。”
声音不大,但正好能让晏琅听到。
这句宛若尖刺刀锋,能直接插入心间,滴出血来。
身份,他总是会忘记,自己现在是一个放下姿态,最为卑贱的戏子。
不是前朝余孤晏琅,而是伶人荀怀玉。
尚秋山侧过眼,看他站起来,唇边讥意更甚。
只是那被妆容掩盖的眸内却是暗藏的妒意,他钗子抵着手心,拉出一道血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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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后台门,班头正跟那王老爷点头哈腰的说话。
王老爷以前是地方太守,家底殷厚,油头大耳皮肚几乎能撑破衣服。
他那滴溜溜鼠眼看到晏琅出来,嘴上便咧开了笑。
晏琅心里一恶,那肥耳太守高笑道:“可真是难请,架子比我端的还大。”
虽是笑,但那话语中的不悦,也依旧能听出来。
旁边的班头忙过去拽了下他的袖子。
“王老爷要跟你说说话,带点笑。”
晏琅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几乎没有血色。
对方似是等不及般,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油腻的排斥感直涌上心头,晏琅下意识皱起眉,就要把手抽回来。
“怎么,你这戏子,还在我面前装清高吗,我两次等你不来已是给足了你面子,这回再敢给我搞花头,我便找人把你这手给折了!”
王老爷眯起眼,他见对方脸色煞白,又松了语气。
“但你要乖乖听我的,我便给足你想要的,你这手,生的真是美极,我也不舍得让人给他弄坏了。”
一下下摸触着,王老爷厚唇咧着开带着满足的笑意,晏琅背脊漫上一层细汗,压着心内的愤辱,闭了闭眼。
下一刻,清锐风声划过耳膜,随即一声惨叫,什么东西刺入了骨肉,发出惹人心寒的闷响。
“啊啊啊啊!!我的手!!”
晏琅睁开眼,微惊在原地。
只见一把削利长剑,直直插在王老爷的手掌,没入穿透,血从那口子中汩汩流出。
他杀猪般的乱吼,旁边的人闻声都赶过来,看到这一幕,竟没一个敢上前的。
桂华园里,每个看客皆是高官达贵,这持剑伤人的女子,身上华服光艳如流霞,耀不可言,光那妩媚贵气的面庞,便让戏班子的人心里发憱。
沈梨眼内带着沉冷寒意,松开剑柄。
王老爷疼的冷汗直流,看到对方的眼神,心里更是颤栗。
那看人的视线,宛若是看一个死人般,无澜又令人胆寒。
“真是脏了我的剑。”
沈梨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这时王老爷的家丁反应过来了,三四个冲上来,刚刚还气势嚣张的人早就抱着手瘫倒在地,两个上去扶他,还几个犹豫着要不要将这女子制服。
“给我把这大胆的小女子给押下来!”王老爷被扶着站起,扯着嗓子吼。
晏琅心下一紧。
那家丁刚要动,沈梨冷然一笑。
“谁敢动我!”这一声如寒天里冷锐的冰裂,震得人不敢上前。
动静惊到外面,桂华戏园的头赶过来,看到这一幕,直抽冷气立马上前,摆手让戏园的人压住王老爷的家丁。
人赶来的越来越多,王老爷手心的血止不住,疼的眼都睁不开。
“都是大胆的,反了反了!我回去就找人,掀了你这园顶!”
沈梨两步过去,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她踩在人脸上,用了十足的力气。
“你这没眼色的东西,看不出我是谁吗!”
那王老爷气都喘不过来,竭力睁眼在沈梨明艳的脸庞上看了半天,又转到对方腰侧悬挂的玉佩牌上。
他当即面如土色,心里突突惊跳。
这女子!竟是当朝宰相沈家之女!
身后的暗卫也赶过来,噌棱棱几把长剑亮出。
“郡主息怒!”戏园的头立马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沈梨侧过脸,对一旁站着的晏琅浮出淡然笑意。
“要放过他吗?”
晏琅望着沈梨明媚笑脸,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
沈梨眉间微挑,“你不说,我就按自己想的来了。”
她回头对府中侍卫道:“砍了这王老爷的手,扔到街上喂狗。”
没管身后人的哭喊求饶,沈梨拉过晏琅的袖子。
悄悄冲他眨了眨眼,“跟我走。”
*
茫然被沈梨带到戏园的后园,这里是戏班人住的地方。
能给戏园挣钱的,名声旺的,还有个专门的屋子。
“你屋是哪个?”
歪头笑笑,等了半晌。
对方终是伸出胳膊,手指了院内拐角的廊回小门。
关门好说话,沈梨进去大大方方的往椅子上一坐。
“帮我倒杯茶。”
这屋子挺小的,只一张床,一个漆木大柜子,柜门没合上,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戏服。
最占地方的也就是个梳妆台,跟女儿家闺房里的很像,上面没摆东西,就放了个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