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再得下细一看,每一道伤口两侧都泛着些许淤青,中间破皮之处尚未收口,红得甚是刺目。从伤口蔓延的角度看来,手臂怕也只是幕燕池鱼,真正的伤处,应该在前胸,而或背上。
好似看见本应捧在掌心细细雕磨的美玉,却被人以开山凿岩的粗鄙之物,粗莽地一通乱砸。我心底疼得发酸,手上甚不自觉地失了力道,正要与他解开灵脉,他却借机将手抽回身后,惶惶道:“大叔,大叔别乱动,小零还在受罚呢。”
我不由蹙眉:“为何要受罚?”
才七岁的孩子,什么错能犯得上这样敲打的?我当真好奇得很!
他缅腼地红着脸,手指在衣角搓着圈儿:“昨日借以为是偷的……小零……小零……”
“你怎不解释?”
他显是有些委屈:“小零解释了,可是,祭司哥哥说,不能随便拿这么贵重的书,所以让我还回来……然后,小零带祭司哥哥来这里找大叔,却发现这里的房子不见了,祭司哥哥不信这里有幻境阵,以为小零骗了他……”
见我又欲抬手,他连着退了两步,急道:“大叔别,小零没事,小零不疼,而且,祭司哥哥也没有冤枉小零,小零本来就是想偷的。虽然大叔送给小零了,但是小零知道这个书很贵重,小零不该要,哦哦,对了……小零已经看完啦,谢谢大叔。”说话间,将手中书册搁上书架,又从怀里掏出两本泛着枯黄颜色的素皮册子,捧到我面前。
再看他的脸上,可是好一副晴波映雪的笑容。
带着诚然的感谢,与……十分的满足。
我不觉起了怜痴之意:“且让大叔替你解了灵脉,待会让曲颉哥哥送你回去,顺便给你家哥哥解释清楚,如何?”
他却稍有迟疑:“真的可以吗?不会给大叔添麻烦吗?”
我揉了揉他的额发:“当然。”
那笑容果然再次绽开,仿似春风过处,遍野花香。
彼夜,我二人于书架旁席地而坐,就着古本里的泛泛之言,时而抵玑珠谈,时而伐笔断章。
放得纵情之处,虽在方圆之内,逸游化外盈虚,何其妙哉。
知音者诚希,念子不能别,行行天未晓,携酒踏明月。待到流阑前来换上新的灯烛,提醒我等时辰不早时,南天已经泛开鱼肚微白。
小零从几本厚似砖头的咒书里醒了神,猛然抬头,惊呼:“啊,小零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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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一去,甚是匆忙,屋子里霎时冷清下来。我两步跨向门外,辽望极星出山,宇内昭昭,手掌往栏杆一拍:“七千年啊!我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流阑跟了出来,甚是奇怪地问:“主上,您今日是要去定武坛那边布阵,还是先去与筱昱城主一晤?”
我摇头:“不,不,都不。”
“那是要……?”
“去、抢、人!”
一个时辰之后,我与筱昱二人,浩浩荡荡奔往清韵馆所在的山头。
萍水相逢,两日相识,乃至一番抵掌知交,我对小零,亦即日后的晗儿,纵有千般欢喜,万分不舍,仍是未能捅破那层最后的薄纱。
毕竟,尊主嫡系的门闱,象征着的,绝不只是简单的师徒二字。他若入我门下,纵是藏得再好,也难免被胁上储尊之位,其后,吾族之社稷,定会成为他此生再难卸下的桎梏。
所以,我想着的是,给他就近寻个好的师门,谋个可靠的倚仗,待他出师之后,再与他结成金兰之交。若他愿意入仕谋职,我自能助他成一世功业,若他不愿,也可不拘来去,自得逍遥。
而这拜师的对象,筱昱,便是上上之选。
一路御风腾跃,筱昱不住地与我唠嗑:“尊上啊,您说您白费这么多力气干什么,直接冲过去要人不就得了,这般鬼鬼祟祟,难道……这孩子是您的……”
我生生顿在半空,顺着风势睨到他脸上。
他亦在我身旁停下,满脸谄笑:“玩笑,玩笑,尊上连臣下都瞧不进眼,又怎可能……”
我似吞了苍蝇般怄心,本欲将他踢飞,恍似想起云初多年前的教诲,旋即拎起他的脖子,顺手抛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循着筱昱坠落的轨迹,下地落定之时,眼前十丈之外,已是清韵馆半敞的门扉,由是,我甚感怡然地掸着襟角:“此子前途无可限量,本座当然要给他寻个门当户对的师父,免得糟蹋人才。你虽是邋里邋遢不着普调,而且还……有些猥琐,勉强可以当此重任,本座,便将他赐给你了。”
筱昱在地上哎哟着折腾两下,兴许觉得无趣,起身之间拍去尘泥,怏怏道:“可臣下最不喜欢这种书呆子……”
我冷幽幽地瞟向他,勾起一丝笑。
他右手扶着胸口,摇头直叹:“明明自己喜欢,非要塞给别人,还不准别人不喜欢,包办婚姻丧天害理,臣下好无辜,臣下心好累……”
都说他凌霞城筱姓一门,亦即大名鼎鼎的雪竹门,却是专出逗逼。自他祖师筱篱以下,三代徒弟我尽皆认识,当真没几个正经。只不过,与这些人儿相处,小零必是能活得欢愉一些……至少,比起入我门下,定是要强得多了。
未至午时,清韵馆外堂。
一应事由交涉妥当,小零与负责监护他的那位“祭司哥哥”,却是迟迟未有现身。
主持吩咐门仆去寻,我心中隐有不安,亦是跟着在清韵馆里找起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