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凝玉,霜发浮雪,风鬓雨鬓,纵是七千年岁,我怎可能认得错。更何况那炽盛的灵光湛白如月,乃是我无荒仙尊嫡系弟子,原本应有的华泽。
满目悲秋起了又落,我潦草地拾起冷肃的颜色:“这位是?”
晗儿堪堪起了身,目光在我和云初间一番游走,忽是喜逢故知般展颜:“这位是晗儿近来结识的云先生,明经擢秀才量高雅,晗儿此次成事,亦是多亏了云先生倾力相助。”
昔年吾之皋夔,经他一番形容,怎倒像是绉绉斯文的小生,我不由浮着些浅笑,泰然自若地抚平袖口细褶,连眼角余光都一并拾了回来。
距离产生美,架子不能丢。
云初施施而来,停在五尺开外,拂衣,躬身,屈膝下拜:“庶民云初,恭仰圣帷。”
七千年不见,这谨严审慎的模样,一点没变。
我上前半步,虚扶了一把:“闻听劣徒所言,此番魔族退兵,胥赖先生制定纵横,先生居功至伟,快快请起。”
云初起身,凤眸微垂,却道:“尊上,想来……有此一事,还当先说为好。”
我凝目看他,面无神色。
倒是晗儿先红了半边脸,低低地出了声:“影魔和殇魔内讧,晗儿想借机把魔晶石偷回来,结果不仅失了手,反而导致敌人发现中计,那两部魔族,现在已经休兵言和,联手杀回来了。”
最后的晚云沉下北空,皎柔的斗星,暗沉的虚星,正自西北的天际吐出半角,夜色沉沉地黑了,荒野的风沙刮得我脸疼。
呵……呵呵……
感情那弈午毛躁如此,急着发什么捷报,还好被我截了下来。
好在两部魔族俱是习于夜间活动的暗魔,如今极星呈吉,光照了数日,乾坤间魔气止抑,灵力充盈,且我御驾在此,若是准备妥当,借机将其尽数剿灭,倒也……
正待想时,远处雷鼓阵阵,一幕依稀的黑云作压城之势,顷刻就卷到不过数里之外。成千上万荧黄绯红的眸子,匝匝地堆满天际。再得细看,魔军或骑走兽,或御飞禽,冲在当头的两只巨翼奇兽,乃是相当高级的魔物,驭使它们的家伙纵使瞧不清个形状,只凭着独特而刺鼻的魔气,就嗅得出厉影和厉邪的名头。
在我身后延绵数里的平原,便是弈午营地所在,魔军来至,地动山摇,我军也响起了集结的号角。
我木然地往那黑云望了一阵,心中闪过一丝诡怪。
[这两支魔族,垂涎我族领地已久,好不容易逢上长达半年的暗纪长夜,犹且不敢轻易出动。而今极星复恒,已是失了天时良机,却反而兴兵前来……]
我面似沉冰地看向晗儿:“你是算准了为师必然在此,才敢在盗窃失手过后,不想办法转移他们注意,将他们引向别处,反而还挑衅他们回来一战?”
晗儿估计也未料到敌人来得如此之快,语声里带了几分惶恐:“师父恕罪,引魔族回来,也是云先生的意思,如今纪元恢复恒定,两部暗魔实力大减,兼之将将经历内乱,尚未恢复元气,晗儿也深觉是个好机会,所以……”
好机会?!
万一我懒病犯了拖在路上,你待是要军中两万英武祭司,置于何等危绝之地?
再看如今情形,敌人来得如此之快,我尚未来得及整军布阵,如何才能轻易退敌?唯一可行之法,便是动用神魄,行毁天灭地之力。然则此举稍有不慎,便将殃及临近城池的无辜族民,心中愧疚不说,回去还得生受那痛苦万分的敕诫。
某些不好的记忆窜了出来,激得我浑身一阵恶寒。
所谓敕诫,乃是我族始尊专为后任尊主设下的天子之刑,咒刃锥心,万毒蚀骨,比之凡界里十大酷刑尚且过之不及。
上次尝那滋味,可是七千多年前的事情,那场祈天祭中,天清身为储尊,他所犯下的过失,亦就是我的过失,我必须为此受责。彼时我生不如死地熬了三日,回头就将褫夺天清尊姓的奏呈给批了。
眼见着黑云越压越近,我甩下一声冷哼,口哨唤来离魅,翻身跃马,扶风而上,转眼便冲到罩住半边紫天的魔军阵前。
===============
强敌当头,孤身迎战,传说中我临阵时的英姿,总是带着些月涌大江的壮阔。
然而实际情形却是,面对铺天盖地的魔兵魔将,我目送离魅惊嘶而去,落拓地吊在半空,尚未来得及架起界墙,一股夹着酸腐恶臭的魔气扑面而至,我难受又尴尬地捏着鼻子,阵阵干呕。
号称千年不洗澡的暗魔,真真名不虚传。
看这样子,若不使出全力速战速决,届时就算万无一失地击退敌军,我也该给熏死了。
怎料,气吞洪宇的元灵方得了神魄驱使,一干倾天夷地的灵咒半句未曾出口,敌人就跑了。飞翼扑腾兽蹄翻卷,在漫天飞沙的掩护下顷刻去远,留下一幕远旷而寂寥的夜。
远远地还听得见此起彼伏的惊声尖唤,叽叽呱呱哓聒得很。
“是老妖,无荒老妖!”
“快跑快跑,无荒老妖来了!”
回到营地时,我耳鼻劳损,殃及口舌,半天说不出话,连晗儿亲手奉上的茶水都喝不下去。
暗魔的臭气和无荒老妖,对我的杀伤力基本和敕诫对等。
是夜,灵火彻明的帷帐内,两排条案置了简茶,诸人席地而坐,行上一场简单的会宴。
弈午与云初位居左右上首,一应军中要员分伺两侧,与晗儿同行的四只伙伴敬陪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