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铣温厚的声音在御书房里回荡:
“被陛下任命为乡试的主考官后,不少人跑到微臣府中打探消息,微臣不堪其扰,便搬去了外室那里去住。谁承想一日酒后,微臣不小心泄了考题。那外室的兄长,最是贪钱好利,想方设法从她那里骗出考题之后,便到处兜售贩卖。
微臣酒醒之后,不知自己醉酒失言,她的兄长行事又隐秘,微臣一时没能察觉,这才酿成了如此大祸!
微臣罪无可恕,不敢祈求陛下的宽宥,只求陛下能念在微臣兢兢业业、忠君体国的份上,饶过微臣的家小。微臣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当日\日夜夜感念陛下的恩德,为陛下祈福祝祷!”
这个家小,自然是包括那个罪魁祸首外室的!
太熙帝在心底叹息。
他看得出来,虽然赵铣并没有说那个外室有多好,但是谈及她时温柔的语气和不忍苛责的态度让他这个旁人都不禁动容。
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女子,值得赵铣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在她和兄长联手毁了赵铣的一生之后?!
有佟氏显赫的身份吗?
嫡亲的姐姐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家是跻身世家豪族的佟氏一族!
有佟氏知书达理吗?
从小请了女先生,和贵妃姐姐接受一样的教导,坐卧行止,绝对的世家大族的风范!
有佟氏貌美吗?
佟氏面容与贵妃有几分相似,虽然称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绝美,但至少也算得上是中人之姿!
太熙帝想不明白,一个个小小的卖花女,哪里比得上世家大族出身,又有贵妃做姐姐的佟氏,竟然惹得赵铣如此痴迷,被她毁了一生还要小心呵护,为她安排好身后事。
“这个外室,真的值得你如此用心呵护吗?”太熙帝面露无奈不解,痛心地问赵铣,“只要把她和她的兄长推出来的,你就可以减轻罪责,你难道不知道吗?”
只要他说,乡试的考题是被她和兄长偷偷窃取的,太熙帝自然有办法可以让他免责。
但是,他又怎么能忍心让那样善良通透的人儿,为他的疏忽不察顶罪呢?
赵铣听出太熙帝话里的痛心和袒护,但越是如此,他越是要小心应对。
他的婚事是太熙帝赐婚的,这是无上的荣耀,可同时也是一种束缚。
若不然,他早就选择和势利蛮横无知善妒,却又总是自觉高人一等,看不起他侍卫出身的佟氏和离了,何苦彼此忍耐折磨到这个时候?
再说了,要不是佟氏贪图虚荣财物,随口许诺他人之后,总是缠着他问考题,不如意就大吵大闹,或是恶言讥讽,他也不会不堪其扰,躲去外室那里去买醉散心,也不至于失口泄了考题,酿成如今的大错。
而她又有什么过错?
不过是个被她贪心的兄长套了话,还不自知可怜人罢了。
赵铣心里转过无数的念头,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他对佟氏不满,在有心人看来,还不是对太熙帝赐婚的不满。
太熙帝若是察觉出来,肯定对他心怀芥蒂!
那些曾经助太熙帝一路飞黄腾达的往事,以前加诸他多少荣耀,现在就会还给他多少打压,甚至于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到时候,太熙帝愿不愿意顾念他曾经的功劳,照顾他一家妻儿老小可就都不好说。
他虽然不满佟氏,但佟氏毕竟为她生儿育女,传承子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孩子们已经没了父亲的看护,不能再失去母亲。
念及现状和将来,赵铣姿态放得更低了,那股子正气却更加鼎盛,掷地有声:“男儿立足于世间,当仰不愧天,俯不怍地,扛起担当二字!哪有让女子挡在前面的道理!这件事是微臣之过,断然没有让他人代微臣抵罪的道理!”
太熙帝见赵铣一脸的坚定决绝,又是快慰,又是无奈。
快慰的是赵铣还是那个赵铣,一副侠义心肠,一腔赤诚之心,他终究是没有看错人。
无奈的是,赵铣的这个性子,让他就是想救都没法救——哪怕他是一国之君,也没有办法开赦主动伏法认罪的罪臣,否则,他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如何成就自己一代能君的宏图霸业!
太熙帝颓然扶额,一手搭上赵铣的肩,沉声问道:“你是想流放,还是想留在牢中待罪,伺机脱罪?”
太熙帝立志要做一代大有作为的明君,大兴科举就是其中一项重大举措,赵铣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这么大的错,他就是想轻轻放过都不行!
一个信任器重的臣子,哪里比得上他的壮志雄心!
赵铣早就预料到,当事情爆出来以后,他必然会成为太熙帝的弃子,用来平息天下学子的愤怒,所以对于太熙帝给出的两个选择,他毫不意外。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侍奉的是一个杀伐决断、毫不手软的能君!
要不然,太熙帝也不能从一个不显眼的皇子,一路走得稳稳当当;也不能在得知兄长与北蛮人的勾结之后,将计就计,借机一举诛杀了最有竞争力的兄弟,还赢得了为兄弟报仇,杀尽北蛮的贤名猛进,顺利踏上至尊之位!
嫡亲的兄弟都只不过是太熙帝继位路上的垫脚石,他不过是一个建立过一些功绩的臣子,又有什么割舍不掉的。
“流放吧。”赵铣面上释然,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抱拳躬身道,“多谢陛下厚爱。”
也没有几个臣子能有这样的殊荣,犯过之后,可以自主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