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童高声道:“不,少爷明明答应了!少爷在那人离开之后自言自语,说,林阡亏欠我的,又岂止饮恨刀呢。”
“不止一个金人招降我,十年前,我便没答应,十年后,也断然不。这一生,绝不。”林陌虽然忙于与云之外打斗,却也察觉到华一方在这句话之后微妙的感情变化。
“那句话,你有没有说过?”华一方就知道,林陌是在乎的,林阡亏欠他什么,除了饮恨刀,还有这万里河山、万人拥戴。
林陌没有开口,曾几何时,他知道他便连抱怨都不能有,然而哪里会想过这种自言自语都能公布于众……
可是,柳五津清清楚楚,只要林陌对林阡有不满,埋在蜀川就一直是个不定时爆炸的火药。
“亲生弟弟降金,盟王作何解释?”吴曦冷笑问,这下不仅证据确凿,便连动机都解释得顺风顺水。
“不必解释。林陌降金是因不服主公,主公也与他早无瓜葛。”华一方克制住内心的阵阵惊雷,淡淡地好像漫不经心地回应。他曾想救林陌,但建立在秦向朝没有问题、林陌不是祸根的基础上,但现在林陌人赃并获行为已经全部成立,吴曦又动辄把话题引向林阡身上。虽然有可能张怀远和吴曦串谋,甚至有更大的内情,但给半个兴州府的人看到的现实就是这样,林陌自己也越描越黑,眼见为实华一方不能代林阡冒这个险,今后更不能让林阡有后患。
“我没降金!”林陌想不到华一方这么轻易就放弃自己,十年来的隐忍在这一刻完全冲出,然而就连这样凄厉的高喊都是虚弱无力。
只能把失望、绝望、气愤、悲恸完全爆发在刀法里,官军几个杂碎本就不济,年过花甲的云之外手忙脚乱,招式一快就上气不接下气。
“可能只是巧合,暂时关押再说……让我来与他细……”柳五津知道华一方考虑的不止奸细问题,还有更长远的后患……然而,不一定要借机让林陌死和他断绝关系,如果与他细谈让他彻底归隐岂非更好。识人很准的两大首领,其实打心里都觉得林陌是被人陷害。
柳五津亲自出面,威信不及华一方,却因与林阡更近而难以拒绝,吴曦正想方设法和柳五津周转、以及对华一方反驳,不想此刻在林陌对面被他连环数刀逼得连连后退的云之外,陡然双眼一瞪,身影一晃,吐出一大口血来。
“师父!”“云老前辈!”云之外的徒弟、小秦淮的会众冒死冲前,不料云之外倒地后呼吸全无,德高望重的抗金老领袖,竟无谓牺牲在这里,实在是给这局面火上浇油,柳五津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咽了回去,当即去给云之外传功抢救,而林陌眼神里的红色,正一点点地淡下去……
片刻之后,柳五津终究放弃,云老旧病复发无药可救,小秦淮一干人等尽数痛哭:“老堂主!”“柳前辈,您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柳五津神色凝重只觉胸口堵得慌,云之外死得太巧,林陌这罪名瞬然又添一笔,他真的害死了李君前麾下的抗金领袖……
“华大侠,口口声声说盟王与他早无瓜葛,那为何柳前辈事已至此还说情?而你,亲家都被他的同党杀了,战友也被他自己杀了,也不敢上前教训?还有你,宋将军……”吴曦转过头来,看向宋恒:“你竟无动于衷吗,他传递的,可是你宋恒驻地地图!千万人的性命!”
宋恒原还呆若木鸡,却骤然想起昨晚华一方的话,林陌这件事,真的不能波及主公……既然事件已经发生,唯一的断绝方法,是代主公大义灭亲:“主公若在这里,也不会包庇他,他是奸细,就要接受处罚!”林陌闻言,神情一黯,打斗过程中姚淮源等人的后援正络绎不绝。
“说是说得好,做得到吗。短刀谷的英雄好汉,这林陌你们自己看着办。”朱子墨在云之外的尸体旁嘲讽,意思是说,正是你们不动手,才连累了其它人。
“什么英雄好汉,连她一个小丫头都不肯放过吗。”陌抱着失血过多奄奄一息的扶风,她本来没有伤到要害,完全可以救,可是这不是平日里,不是来找证人,而是决一死战……
扶风半昏半醒:“少爷,别管我,你先走!”话音未落,斜路出来又是明晃晃的一刀。
水泄不通,已走不掉,越想留下澄清,越是留下送死,酣战多时,他身上也大小十几处伤,却烧得火热,斗志激越。战意被燃,赫然冲灌,也罢,那人是川蜀官兵,本就无甚交集的,真要杀、他也无所谓……但下一步,一把拉开那人而正面来刺自己的剑,剑主却是宋恒,宋恒是谁,交集多少,为何光线如此刺眼……
那年春天,天骄带着宋恒来与自己引见,那少年,带着一丝高傲却友善地笑称自己是主公。
那年夏天,父亲与华一方喝酒,戏言华一方你输了就教我阡儿一套拳法。
主公?阡儿?
他们,全都已经是林阡的现在,和自己……那已成镜中的人生啊。
玉龙剑与双刀交戈,如良辰美景光速跌落万丈深渊。一剑又一剑,一刀又一刀,都剜在林陌心脏,永世不忘。
九分天下里卓绝的江西一剑封天下,一旦他出手林陌岂有招架的可能,再加上气血紊乱、怀中还护着个扶风,只能是节节败退、凌乱不堪,不到十回合,便就大势已去。未料恰在此时,暗地还有人伸出一脚来绊,他重心失衡,险些倒在地上,而寒光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