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涧,死在你剑下,也不枉了!”高吟师笑而不悔,死而瞑目。
“高吟师!”风鸣涧万料不到为了保护看不惯的自己人,偏杀了带着三分欣赏的仇敌。
“大哥!”“我等即刻就来!”主帅既去,麾下六十三人尽数跟从。自尽之惨烈与悲壮程度,不亚于金宋之战。
“对外不必说是自杀,说是我杀的吧。”王钺说,不能宣扬蛮人气节。
“唉,能和我喝酒的本来就少,现下就又少了一个。”雅州蛮虽已平定,那几日风鸣涧心情着实不好,喝酒都没法排解,打五加皮也出不来气,所幸还有个王钺,察觉到他的失落,处理完军务便坐到他身边的土坡上,和他共赏这夜凉如水。
忽然间,苍凉的芦管声,从王钺的手指间传出,风鸣涧听着听着,竟觉得不那么难过,之所以能以悲制悲,可能是因为那悲伤中还有磅礴气象?它们,同时来自战场。
“风将军,我们避不开。”曲罢,王钺说。
“王大人,这一曲,怎么吹?”风鸣涧心情很快被这芦管治愈,于是便与王钺讨教,王钺也倾囊相授。
“最近跟着王大人,实在学到了很多啊!”风鸣涧愈发觉得,这王钺可以推荐给主公,主公一定喜欢。
“我与风将军在一起,也见识到不少。”王钺不冷不热地说。
“怎么?”风鸣涧一怔,没想到自己身上也有闪光点吗。
“先前我麾下有几个新兵,要么是一紧张就到处找水喝,要么是逢上阵竟怕握枪躲后面,新兵啊,总有这些奇形怪状的毛病。风将军一来,便压着那爱找水的几天没喝水,逼迫那对枪有恐惧的睡在枪上面。这般疗法,强行治好了那几个小兵,比起我从前的心理疏导,立竿见影。”王钺说,“我虽是读兵书长大,也习惯了正常的治军作战,却有些方面,不得不向风将军学,结合实际,因人施教。”
“唉,那倒确实是我的经验之谈,那般疗法,只是因为觉得,怕磨砺者难成器。”风鸣涧摸摸后脑勺,见王钺好像在回味这句话,笑,“哈哈哈,所以我才得了个‘翻脸无情不认人’的恶名。”
“我也是……尽管尽可能去爱兵如子,可父母将脸生得不好,总被人称作‘难相处’。”王钺不冷不热地自叹,竟和他有同病相怜。
“王大人,我们如此投缘,不如干脆结拜兄弟,如何?”风鸣涧兴冲冲地问。
“好啊。”王钺眼前一亮。
“今念风鸣涧、王钺,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齐心合力,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雅州之战即将结束,接下来休整片刻、正是合作抗金的好时候,“好弟弟,风哥我在秦州等着你。”“好!早便想去一睹盟王尊容!”
结拜过后,一路归来,述起家常,才发现他二人不止兄弟关系,还是同一个孩子的父亲——挂名父亲。
原来,五加皮并非王钺亲生,王钺自然就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了:“顺娘是我刚纳的小妾,深得我的宠爱,因此到战地也将她带着……几日前她才跟我说出真相,原来她先前嫁过人,嘉泰元年川蜀战乱,她丈夫受伤失踪,孩子刚出生不久,她自己朝不保夕,慌不迭地把孩子寄托给一个义军高手,希冀能逃过一劫,那个人便是你。”
“难怪她看到了五加皮却不敢相认,原来是怕你多心。可她却不了解你,你不会介意的。”风鸣涧虽然对王钺改观,却对这个顺娘仍然不齿,“如今已是开禧二年,过去这么长时间,她竟连找都不曾找过孩子,若非正巧遇见,这辈子就不要这孩子了?”
“风哥,乱世中,必然有许多身不由己。弟弟斗胆将五加皮要回来,与亲生母亲团聚,弟弟也将尽到继父之责。”王钺看来是很爱那个顺娘,不仅原谅,还代她求情。
“太好啦!”风鸣涧梦想成真,高兴得忘乎所以,他把五加皮那小子打打骂骂拉扯大,唯一动力就是把五加皮还给他父母啊!
风鸣涧想都没想,就把儿子打扮得光鲜亮丽地送回王钺府上,那顺娘见到儿子失而复得,扑上前来又搂又亲又是细看,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五加皮一贯嬉皮笑脸的,也都难掩重逢母亲的惊喜、委屈之情,更没少抱怨这些年来在风鸣涧手下的悲惨人生。
“好了,臭小子,就此别过,跟你爹娘好好生活吧。”风鸣涧向来无情,即使见到这样的场面,也没觉得有多触动,转身扛剑便要启程,心忖,离开前先去酒楼里喝坛好酒庆祝一番,庆祝自己又回到了久违的单身汉状态!
“蠢儿子,你这是要去哪里!?”五加皮没想到风鸣涧会走,陡然从母亲怀里挣脱,大惊失色地冲出府来揪住他衣角,又惊又怒又害怕地问。
“先回短刀谷一趟……”风鸣涧脸色微变,就那一瞬的功夫,喜悦被冲到了九霄云外,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答应过我,到哪里都带着我的!”五加皮脸上全然暴怒。
“唉,臭小子,大人说话什么时候算过数!”风鸣涧搪塞了一句,灰溜溜地跑了,喝酒的心情也荡然无存。
耳边一直是五加皮在后面追赶的哭声:“骗人!骗人!说要帮我养三柱、四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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