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忽然感觉到身体里一股暖流流过。先前为了救林阡她一直没管被父亲震伤的脏腑,如今被外祖隔空运功时才觉疼痛,一时根本没办法立即下地去找寻他。
“亦心,他没事。倒是你,为了救他不治自己,险些死在亲父手上……”外祖不放她走,继续给她疗伤。她因为这句他没事才放下心,勉力坐回石上、接受外祖输气、调匀自己内息,毕竟她好了才能去照顾他。片刻后,感到脏腑舒缓不少,心情也不再焦虑,便借机询问外祖:“外祖,我想知道,父亲和母亲……到底发生过什么?”见外祖仍然缄默,她决意问出究竟,对父亲必须知己知彼,“从前涉及门中弟子命途,外祖总说‘天机不可泄露’,如今,那些都已发生成了既定事实,说出来也无妨了吧……”
“观星占卜,预测未来,你师叔师伯们和父母都擅长,不过,功力也免不了有深有浅,看到的自然是有近有远。”外祖权衡过后,还是告诉了她。虽说天衍门中人大多冷酷,却终究不像父亲那般绝情。
“天衍门中最强的几位,包括外祖和父亲在内,当时能看到的最远都是‘曹王是明主’;柏轻舟那位神女,能看到的最远是‘主公是曹王的变数’……”段亦心猜出一二,“那么,母亲呢?”
“我不知你母亲究竟对天下大势掌握几何,但她不堪情爱之诱惑,竟不惜打破门规,去算你父亲的个人命途,这也是她自身悲剧的开始。”外祖说起往事,面容语气皆不含悲喜。
“她……算了父亲的?”段亦心一怔。
“亦心,我没想到、在苍生的角度对林阡给出一个最契合大势的处理。
那么,怎么处理,还用再想吗。
不管他们认不认可父亲、和父亲是不是一伙,不管他们对主公有几成的恶意,很显然他们是为了他们的使命、帮父亲收拾起一片狼藉的烂摊子,也就是“如果林阡成功入魔但未死”:既然林阡注定命不该绝,那么接下来战狼的几箭都不管用,不如一生一世囚禁于黑山死地,他们看见他之后发现他身有异血,都想着在摸清那丝气血的规律以后将他关锁。
原本,段亦心对他们而言只是个媒介罢了,谁想,就在山洞里她冒死给林阡吸瘀血的忘乎所以,令他们发现段亦心可能会对他们的摸清规律形成阻碍,所以,故意用这几日的诵读经文消耗她的体力,并即将骗她散去这一身的内力?!
彻悟之际,赶紧回到林阡身侧,再度将他负到身后,吃力上行千余台阶,艰难地推开每一道封闭洞门:“天衍门这般,焉有侠义……”她素来是个坚守底线之人,心中只有江湖没有国家之分,不愿见不平,不爱见不平,所以宁可守着方寸院落也不要什么家国大义。或许她格局不像天衍门、主公主母那般大,是啊,主公和她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一样,他天生就能减少甚至消除不平之事。
主公他,从来就不属于我……她心里既酸楚,又甜蜜:就算如此,主公与我,都还有交集……
忽然承受不住,膝盖往前一磕,正在吃痛,不察他从背后掉落,在台阶上散了一地……她知道外祖都害林阡的话,真的没人能救林阡了,将来最好也不过行尸走肉,这天下将到处都是他的敌人,含泪低身,固执地将他再度揽进怀中:主公,我说过的,我便是同道,我永不负你……
不出所料没走多远,师叔伯们便追了上来,她明知走不远,索性停下脚步,转身提刃赴战。
剑锋响,杀气荡,风沙迷离蓝衣翩然。
平素她是妩媚凌厉的美人,一旦执起云泉剑,更加是大气沉稳、不让须眉。
天衍门一干冷血无情的老者,见此容光都觉不可逼视而险些忘记敌意,迟了片刻,才喊“别管这魔”“放开这妖邪!”
至此,她背上负着的林阡,不管她怎样深情告白或尽心诵经,都没有自发地表现过生命迹象,全程都是一具尽出幺蛾子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