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囤一家是九月初二早晌到的。因谢尚早起上衙,而云氏和李满囤男女大妨,不好照面,所以就只红枣一个人出面招待娘家人。
站在二门里看到骡车慢慢驶近,红枣心情激动:她爹娘和她弟终是平安到了!
她爹娘不比她婆走南闯北惯了,身边的马夫长随也都是老手。他们生平头一回行这么远的路,沿途虽有陆虎张乙接应,但还是让人担心,担心水土不服。
不过现在好了,马上就能见着了!红枣心里充满了期待。
“啪”一掌打下李贵中掀车窗帘的手,王氏没好气地低声抱怨道:“怎么又掀!不是早告诉过你不能看,给人看到了不好吗?”
李贵中讪讪道:“娘,我就看一眼!看姐姐在外面没有!”
“马车不停,”王氏道:“车夫不退,你姐如何会露面?”
“真是的!”
也不动脑子想想!
闻言李满囤默默缩回自己蠢蠢欲动的大手,咳了一声低声道:“贵中,你娘说的是。你听你娘的,别给你姐丢脸!”
只想看一眼结果被上纲上线的的李贵中……
转回脸李满囤再次跟王氏确证道:“一会儿车停了,我先下车,然后是贵中,最后是你,对吧?”
自打中秀才经过一回簪花礼,李满囤现干啥都特有仪式感。
眼见男人记着自己的嘱咐,王氏脸色缓和了一些:“是这样没错!你下去时不着要急,一定要看着巧云和余德媳妇过来,然后等我下去了一起走!”
巧云和余德媳妇是王氏这回带来的丫头和仆妇,就在后一辆骡车里。对她们,王氏倒是比对男人和儿子放心,不然,她也不会带她们出门。
李满囤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结果车一停,李满囤便伸手去拉车帘,被王氏眼疾手快地抓住,李满囤醒悟:该外面的树林拉。
终于车帘撂起,李满囤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女儿,不及挣开媳妇的手便高兴喊道:“红枣!”
嘱咐了一路的王氏……
同被嘱咐了一路的李贵中……
红枣闻声一愣,转即和当年在田埂村头遇见一样高声答应道:“爹!娘!”
李贵中一听唯独漏了他,不干了,立刻探出头来刷存在感,高声叫道:“姐!”
王氏见状气得额角跳了好几下,心说:一个两个地竟全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
借着男人身形的遮挡,王氏一把扯着儿子轻声抱怨道:“才怎么说的啊?要有个大家公子的样子!”
她管不住男人,还能再管不好儿子?
李贵中想跟他爹一样跳下车,头不回地给自己叫屈:“娘,就只姐姐一个人!”
言外之意云氏没来,不必做戏!
“那也不行!”王氏快速告诉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一地的下人可都看着呢!”
闻言李贵中方答应道:“我知道了,娘,你先松开!你看爹都下去了!”
看儿子振冠抖衣,文质彬彬地踩着脚凳下车,王氏不觉舒了一口气——儿子还算知事!
红枣看他爹穿着一身绸衣,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风采不减当年,心里欢喜,福身拜道:“爹!”
李满囤想伸手搀,转看到红枣鼓起的腹部和身边搀扶的丫头,终省起王氏的嘱咐,尴尬地收回手道:“起来,快起来!”
红枣含笑站起,然后看到她娘和她弟过来,少不得一一见礼,然后方关心问道:“爹、娘、弟弟你们这一路都还顺利吧!”
“顺利!太顺利了!”李满囤复了高兴,兴奋道:“一路都是官道大路,道好走不说,过夜也有陆虎、张乙他们给安排,一多半的时间都歇在你的铺子,下剩一小半也都是相熟的老店,更别说到了济南,你公公亲自招待,留我同你娘在学督衙门住了两夜!”
正三品的衙门啊,他李满囤还是在中秀才时去过一次,且还只限于前衙,这回可是连后邸都住过了!
李满囤越想越痛快,禁不住哈哈笑道:“对了,我过泰山的时候同你娘和你弟去紫霞祠烧香时还遇见了咱们城隍庙的老道士。那老道士似是知道我要去似的,见我便拿了一封信给我,让我捎给你女婿!”
以为还得四五天才能收到谢福去泰山询问老道士胎梦消息的红枣……
眼见男人说个没完,王氏看不下去了,伸手掐了男人一把阻止了他的滔滔不绝,然后问道:“红枣,你婆在家吧?”
怎么说也得去跟亲家母打个招呼才对!
红枣得了提醒,赶紧道:“在的。我婆知道爹,娘要来,早起便和我说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且都先进屋歇歇脚!”
提到屋子,李满囤立四下张望问道:“这便是陛下御赐的状元及第了!?”
红枣为她爹口里的“状元及第”给逗乐了,抿嘴笑道:“是!爹,后面花园还有陛下御笔的醴泉,等傍晚你女婿回来,让他陪您去瞧!”
虽然她也能陪,红枣暗想:但谢尚身为半子也得表现表现对她爹娘的欢迎。
何况谢尚说过园里的碑廊给她爹和她弟留了两个位置。
这话由谢尚告诉比她告诉更叫她爹喜欢!
李满囤闻言自是兴高采烈——他这回出门真是见识到了!
心情好,李满囤再看红枣这宅子便觉得青砖灰瓦都在闪光,比别处不同。
李贵中今年十二岁,说起来也还是个孩子。生平第一回出门远游便住进了这世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状元府,心里的那一份兴奋比他爹真是不遑多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