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说道:“别到附近。昨天的事已经惊动了师父,他们下山去叫阴阳师了。这两天不出意外他们就能上山,有妖物作祟的情况就会有人追查过来,我不想惹麻烦。”
茨木听懂了,他皱住眉,语气里却不由自主的带出点傲慢来:“你将我想的太低了。这种弱小妖怪才会去做的事,我尚且不屑。”
小和尚抬眼看他。天色又亮了些,方才远在天际的鸽灰色的光侵入了房内,将小和尚漆黑瞳仁的质地照的清楚了些。他平稳的跪坐在榻上。脊背挺直,背后不远的书桌上就是摊开的佛经。小和尚的手稍稍往后,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难以发觉的戒备姿势。
他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用浑然不在意、敷衍般的冷淡态度回答:“是吗。”
茨木童子被从小和尚眼底里的凉意给浇醒。
他被找到的酒吞童子幼时的喜悦给冲昏了头脑,一时间忘了他和小酒吞之间泾渭分明的区别。茨木从来都不愚笨,通常他比野兽还敏锐的直觉会让他率先发现表皮下的真相。
小和尚当然会警惕他。
在茨木眼里,小和尚和酒吞童子划上了等号;但是在对方眼里,茨木只是一个毫无由来、异常危险的恶鬼。
正常的做法是想法设法的以杀止杀、封印或者驱逐;就算是尚且能力不足,抓住时机也可以求助旁人。就像无数法师、阴阳师所做的那样。
但是他是酒吞……如果是酒吞童子,冷静理智到极致的,被称赞数千句都不嫌多的酒吞童子——他们现在几乎是陌生状态的,小和尚当然对他没什么感情;更何况茨木了解酒吞的秉性,他嚣张肆意,狂放跋扈,内里却极难接近。
小和尚在一闪而过的时机中察觉到这只大鬼没有恶意,却根本不可能那么快交付信任。他宁愿踩在千刃峭壁上也要走下去,甚至让足以危及到自己生命、难以掌控的恶鬼留下来,当然不可能是为了玩。
——有什么是一刹那间被小和尚抓捕住的,留下茨木这个恶鬼才能达成的某种目的。
这个认知让茨木浑身战栗起来。妖鬼金色的眼瞳紧紧的盯着小和尚,从这个尚未化鬼,力量弱到难以承担茨木真正一击的幼年酒吞身上,找到了一些酣畅淋漓战斗的快意。
茨木说道:“你也并不在意我是否作祟吃人。”
小和尚的神情在暗晦不清的光照下露出难辨的意味来,他挑了挑眉,也没否认。
茨木说:“越后寺的这些和尚,能力不足为惧又偏偏造作恶心,吾友……不,小友能力高出他们数倍且不止,偏偏还要为他们受限被他们诋毁,再加上白日里他们阴奉阳违害得你重伤,这些低末之辈真是出奇的妄为才胆敢至此。我现今站在这里,还是能感觉那些和尚梦里令人作呕的恶意……我替小友不平。”
小和尚听他这么饶舌的一通说下来,神情里到底藏不住,流露出了几丝意料之外的惊愕。他第一次听这只鬼这么聒噪,甚至说的还是这些立场分明满是偏袒的语气。不仅仅是听的新鲜,他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可能是为留下这只鬼所带来的一切后果内心都有个揣度,却万万没想到过狰狞可怖的毒蛇亮出獠牙只是为了叼来一朵鲜花。无数计算和猜想都在他大脑辛辛苦苦的里过一遍,偏偏最后只能从海量般的思绪中捞出一个无关紧要的信息:“你喊我什么?”
“小友。”对方浑然不觉的重复道,还附赠了一个纯粹的笑,“幼时的挚友,不就是小友么。”
“胡说八道,你这是把我当谁呢。”小和尚冷笑一声,“摆出这么一副为我着想的姿势来,妖怪,你想做什么?”
“他们既然有眼无珠对你不客气,不如我将他们屠戮了个干净送你如何?”
小和尚骤然抬头看向茨木。
茨木已经跪坐下了,盘腿,鬼爪搁在膝上,姿势潇洒随意。眼睛却是认认真真的直视他,在天色越加亮起的曦色中,那双非人的金黄色鬼瞳流转出几丝惑人的色泽。这只鬼面上的纯粹笑意还未散,语气听起来轻松而诚恳,但还是遮掩不住言语里的森森鬼气。
小和尚说:“看来你真的是不把越后寺和山下的阴阳师放在眼里。”
茨木道:“我自然和那些畏惧人类法师的小妖怪不同。”
“不行。”小和尚说道,“我迟早会出手。如果动手的是你,意义就完全不同了。我现在还不想惹麻烦。”
或许是因为面对的本身就是一只大鬼的原因,小和尚多多少少也不再尽职尽责的扮演越后寺重伤未愈格外脆弱的神子。他谨慎的露出一个口子,不再像是悲天悯人的神子,而是别的什么,和这人世间都格格不入的本质。
茨木做鬼做的时间太久了,早就和人世这一词泾渭分明。他没能察觉出小和尚怪异在什么地方,不过,在这幅人类的皮囊下,茨木闻见了和鬼王酒吞童子毫无二致的野心。
茨木上身向前倾,拉近了和小和尚之间的距离。他情不自禁想要看清楚小和尚黑色的瞳仁里和他熟识的那个酒吞童子之间相通的部分。小和尚倒也不避不让,径自和这只大鬼对视。
“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茨木说道,“或许有要用着我的地方,或许你现在已经在设计将我放在哪个位置上了。”
小和尚扬扬眉:“我还没能耐去下这么一大盘棋。你觉得我想要利用你,是准备杀了我了?”
“不是。”被这么一激,茨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