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珑犹不愿放开鸿俊的手,只与他十指相扣,紧紧地攥着,眼中再无他人,兀自朝鸿俊说:“你被欺负没有?”
鸿俊忙道没有,并让李景珑看自己脚上的千机链,李景珑拉着他到一旁坐下,取出金刚箭道:“让我试试,那天我与禹州追出老远,不见你们踪迹……”
獬狱沉声道:“千机链乃是昔年西方囚金翅大鹏鸟所用的架链,克制你们禽族,除却陆压道君的旁门法宝斩仙飞刀,否则世间不会再有他物能解。”
李景珑只充耳不闻,低头以箭簇撬动鸿俊脚踝上的千机链。鸿俊本想提醒他回去再说,他们还有许多时间。但李景珑抬头,与鸿俊对视一眼,那目光仿佛在朝他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鸿俊微微蹙眉,李景珑以心灯为他重铸了三魂七魄,在他们之间,有着奇异的、冥冥之中的某种感应。也即在此刻,鸿俊默契地感觉到了,李景珑有什么计谋,乃是针对獬狱的。
獬狱正一言不发,只安静地看着,一时这十里河汉内万籁俱寂,唯独朝云与獬狱的双目放s_h_e 出光芒,照亮了狭小的空间。
“我以为你们是来杀我的。”獬狱沉声道。
“现在的我还杀不了你。”李景珑低头检查那锁链,将箭簇不断刺入,手指上被划破,渐渐地淌下血来,“六器唯有四器,但我想,自然将有人杀你。”
鸿俊蓦然抬头,望向李景珑,李景珑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千机链上。
獬狱突然显得躁动起来,说:“不……不……”
“我不是来嘲笑你的。”李景珑随口道,“这世上,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一场浩劫之后,能活下来的已经再没有几个。”
獬狱保持了沉默,蛟目微微地眯了起来,李景珑手上鲜血淌出,染红了千机链。
“你解不开这死局!”獬狱蓦然以雷霆之声道。
鸿俊心头一凛,感觉到李景珑的计策仿佛要奏效了。
獬狱一字一句道:“你们、都、会、死。”
李景珑停下动作,答道:“你也会,但你将死得毫无尊严。”
獬狱不住颤抖,巨大的蛟躯盘旋游动,巴蛇生怕它骤然暴起,警惕地盯着伤痕累累的黑蛟。
“我们从不知未来的道路充满如斯荆棘。”李景珑手中捏着箭簇,微微颤抖,认真道,“现在想来,走过的每一步,大抵是天意注定。”说着,他抬起头,与鸿俊对视,鸿俊却带着往常的微笑,手指轻轻地分开李景珑鲜血淋漓的手,与他十指交扣。
“我们为了完成这一使命而生。”李景珑朝鸿俊说,“这一路上,哪怕在最绝望时,我们亦从未想过放弃。”
“你又为什么而生?”他仰头朝向獬狱说,“如今你有再多的不甘与痛苦,也已到了尽头,想想你自己,再想想鸿俊。”
“若非是我!”獬狱几乎是怒吼道,“鸿俊早就死了!他不会活下来!”
“你替他承受了这魔种。”李景珑说,“天魔为什么存在,想必你比我们更清楚。”
獬狱突然安静了,早在许多年前它就比孔宣更清楚,魔种的存在,并非灭世,而是救世。
“这是一枚替众生应劫的种子。”鸿俊认真说,“丞相,这就是得到魔种的使命,我从最开始得知我的使命时,从未逃避,只是始终坚定不移地履行着它。”
獬狱别过头去。
“但你活下来了。”獬狱沉声道,“反而是我,被关进这最后的深渊之中。”
李景珑端详獬狱,獬狱已近油尽灯枯,谁也无法想到,这曾经叱咤风云的蛟王,享尽红尘中荣华,大唐的崛起与陨落的见证者,临死前竟如此憋屈,被关在这一地方。
“离开这里吧。”李景珑道,“我是为了放你离开而来的。”
鸿俊瞬间道:“景珑?”
李景珑站起身,与鸿俊一同面对獬狱,认真道:“狐王为我们打听到了消息,再过一天,鲲、鹏便会将你吞噬,消化你的三魂七魄,且获得这残存的魔种。”
鸿俊听到这话时顿时震惊了,獬狱却仿佛早知这结局,被鲲与鹏囚禁在地底多日,自己对他们来说必然有特殊的作用,既是引来驱魔司的诱饵,更是他们的粮食。
“还在我很小的时候。”獬狱缓缓道,“父亲便曾告诉过我……在这世上,谁也挣不脱宿命的藩篱……这座镇龙塔是个囚牢,然而即使离开高塔,前去外面的世界,又有什么不一样?”
“万物来到这世上,俱有其使命。这使命,方是一生里最终的劫数,功德圆满之日,亦是渡劫之时。”
“可我的劫数又在何方?这一生……劫就如一根绳索,系在我的喉头……最可悲的,竟是我始终未等来天劫,却已在自己的心魔中沦亡。”
“回头想来,鲲、鹏拥有洞彻天地与人心之力,自以为跳脱宿命,又何尝不是在劫数中苦苦挣扎?”
洛阳明堂。
“我知道你们也许对我所为颇有微词。”青雄走向王座,沉声道,“本以为这次的事,不需要过多的解释。”
明堂外黑压压的尽是妖怪,鲲神走进殿内,长身而立。
玉藻云与战死尸鬼王一致保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