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入上清观,身旁无眼线,晋王殿下完全放开伪装,一见贺湛便笑得白牙森森,步子也往前方迈得更加神气,然而他却看见贺舍人突然转身,呈现给他一个不是那么笔挺的脊梁骨。
还记得数日前,终于消停得以休假,却获邀陆离别苑,再祝晋王及冠成年,贺烨对陆离倒甚是“怜香惜玉”,一杯杯烈酒只找贺湛与邵广痛饮,邵广很快不胜酒力,趴在当场鼾声震天,贺湛却被激生了好胜心,结果当然是被灌得酩酊大醉,以至于到了今天,一见晋王殿下的白牙便生晕眩之感,不由自主便要转身而逃。
“十四郎,澄台兄,你这是要去哪里?”脚步刚一动,肩膀便被晋王殿下的巴掌摁住,贺湛只好回头苦笑,想自己喝遍八方难遇敌手,却相继败于两人杯下,十一娘与贺烨是也,这下好,他们两个将来强强联手,自己岂非再无反败为胜的机会?
心里正不舒坦,偏偏又听贺烨说道:“听说阿姑这里有不少自酿美酒,今日咱们又能把酒言欢,小王甚喜与十四郎开怀畅饮,真是痛快!”
殿下你倒是痛快了,我大醉之后却痛苦了好几日,直到如今,一见你还恶心犯呕!贺湛险些忍不住抱怨出口,到底是忍住了,强颜欢笑着以沉默示意婉拒。
好在贺烨也只是这么一说,他还没有忘记今日拜会上清观的目的,不急着拉贺湛饮酒,问道十一娘何在,听说正在应付徐修能,晋王殿下一挑眉头:“咱们去听一耳朵?”
对于这个建议,贺湛表示并不抵触,事实上他早就想着做隔墙之耳。
便带着贺烨,行至十一娘见客的小院外,十四郎不与贺烨客套,吸一口气,沉于丹田,手脚麻利地攀上墙头,又身前如燕地“飞”至墙内一片浓荫,正想向晋王显摆一下洋洋自得,哪知回头,不见晋王人影,肩上再挨了一下,原来晋王也无声无息地“到位”。
一看就是经常翻墙上梁的老手。
贺烨往下一看,发觉这藏身的地点选得十分妥当,刚好是徐修能背对的方向,纵然离得近些,也不至于让他发觉,倒是可能被十一娘瞧见,只不过就算被她瞧见,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冲贺湛以口形示意:“极好。”
贺湛竟然也有默契,知道晋王殿下的意思,给了这位一个“那还用说”的神情。
他既然早想偷听,当然是有心安排徐修能背对大树,要不然就只好趴在庑顶后,那里虽然也能藏身,但就难以听清两人言语了。一番苦心安排,却被晋王烨白捡了便宜……等等,这情形,似乎有些像十一娘私见外男,被未婚夫抓个正着呀?一时之间,贺舍人的神思游离万里,竟想到倘若有朝一日,身边这位成了九五之尊,长安五子之中,有四个文采斐然,说不定其中哪个就会被任命为史官,嘿嘿,要是圣上隔墙之耳的光辉事迹被记入史册……
黑历史,相当黑历史。
贺烨却在观察七、八步外,隔案对坐的两人,徐修能只有一个背影,看不见神色如何,但一只拳头握得紧紧,就这么放在案上,可想而知神情并不愉快,十一娘微垂眼睑,唇角带着微微笑意,倒是云淡风清的模样。
看上去怎么有些像薛绚之男扮女装往那坐着的诡异情境?!
听徐修能说话,语气里怒意十分显然。
“小娘子为何缄默,是无言以对,还是洋洋自得,认为根本不需回应徐某质疑?徐某自问对小娘子诚心相交,然而小娘子却还以欺瞒利用,事到如今,难道小娘子连解释也不屑给予徐某半句?小娘子难道就不担心,徐某向太后言明,小娘子楚心积虑,正是为谋晋王妃之位?”
果然是兴师问罪来了,这般咄咄逼人。
又见十一娘缓缓抬眸,乌幽幽的眼底就像一潭静水,那清清淡淡的笑意却更加显眼,说话时梨涡浅露。
“如今我之言辞,徐舍人可还会相信?”
“小娘子难道要说,太后赐婚一事你也无可奈何,难道要说你并未欺瞒利用徐某,难道要说你从未想过为晋王妃,而是与徐某两相倾心?”一连三句反问,带着浓浓讥诮。
“徐舍人,十一能得太后爱惜实为三生有幸,唯尽忠心方能报答一二,当知太后之意,的确从未想过推诿,当初未与徐舍人实言相告的确是十一不对,可是徐舍人,你称与我诚心相交,也并非实情罢?徐舍人无非也是想要利用我,进一步取信太后,好得前途似锦,十一若非常伴太后左右,又有何德何能,承蒙徐舍人厚爱?”
“事到如今,小娘子竟然还言之凿凿,对太后忠心耿耿?小娘子分明是为维护晋王,才与徐某虚以委蛇!”
小丫头竟然长长叹息,一脸无辜:“我就说了,徐舍人并不会相信十一之言,那么又何必要求十一解释呢?”
“你让我如何相信?”徐修能的语气更加恼怒:“晋王也实在太过幸运,仁宗帝驾崩时,他就理应在劫难逃,却因宗政堂之设立而为辅政王之一,看似荒唐不羁,然而却借着贺淇挑衅生事,谋算得武威侯之孙女为孺人,如今又得十一娘这位贤内助,只怕有朝一日,贺淇未成之事,反被晋王谋成。”
树上那只耳朵:这样说来,仿佛本王运气的确太好?
“无论郎君信与不信,事实都是如此,太后相信晋王遵奉先帝遗令,效忠新君,也是太后择定十一为晋王妃,十一怎敢违令?难道徐舍人以为,晋王居心不轨,单凭十一搬弄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