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修能愤而拂袖,怒气冲冲地转眼就走得不见人影,十一娘却并没有从这小院离开,气定神闲地等着树上那两人现身,不错,她已经发现了偷窥之人。
那树荫虽浓,也挡不严实两个大活人,更何况贺烨那身黑袍,被碧叶衬托得格外醒目,十一娘若毫无察觉,也离瞎子不远了。
“恼羞成怒者真可怕呀。”贺湛搓着手臂过来,正想坐下,却发现此处只设了两张坐榻,他要是坐了,晋王殿下就得站着,无奈只好请客人落座,正想着去交待下人再设一榻,不想竟被支使。
“劳动澄台,让江迂过来,我有件好事要说。”贺烨提也不提徐修能,因为他觉得根本没有谈论的必要,那人虽然有敏锐之处,城府也深,然而私欲过盛,并且仿佛不大可能得其忠心,他眼下可不需要见风使舵之人,因为风向根本不在他这边。
贺湛原也想听听是有什么好事,然而贺烨紧跟着又是一句:“别忘了顺便捎来阿姑私藏好酒,这件好事的确值得庆贺。”
于是江迂和酒都过来了,贺湛却再也不见踪影。
眼看着贺烨修长的手指推过来那方镶着明珠的锦盒,十一娘略略有些疑惑,但眼见江迂笑得眉目弯弯,料到应是珍奇,对于钱财这等身外物,十一娘本就期望着多多益善,二话不说打开来瞧,原来是把牙梳,象齿材质,雕拥祥云,镶嵌朱晶,价值不菲。
于是梨涡浅露——值得笑纳。
“这是江迂巴结未来王妃之礼。”贺烨却补充了一句。
江迂在旁直瞪眼:大王真是不解风情!
“我也备有一礼,只不过还未到手,只好日后补上。”又是一句。
江迂松了口气:大王还不算太笨。
心满意足的宦官不打算留在此处碍眼,悄无声息地站去了墙外。
贺烨也不在意席畔无人服侍,自己动手,斟酒两盏,一盏高高举起,十分正经的神色:“十一娘筹划得当,让小王如愿避开谢六娘这把暗器,省却许多烦恼,这一盏酒,当为礼谢。”一仰脖子便干了。
再斟一盏:“这一盏酒,再谢十一娘预先筹划,毛维已经中计,谏策已在途中,小王赴藩有望,多年夙愿眼看达成,心知若无十一娘谋划,决不会如此顺利。”又是一口喝完。
还斟一盏:“日后还得劳动十一娘多多废心,为小王解除后顾之忧,拳拳盛意,非言辞所及,先仅以敬酒为谢。”
三盏酒后,两人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十一娘问道:“晋阳有了消息传回?”
这便是贺烨要说的好事。
“毛维这个太原尹,担负监督武威侯这一秘令,果然便对军务横加干涉,依你之谋划,我嘱武威侯无需隐忍,两人互相奏劾,太后难断是非,已动肝火。”太后的情绪,晋王当然是从十四郎口中得知:“不过如今潘、辽大军压境,太后终究还是更加关注战局,肃令毛维必须保证增兵、军耗等等事宜,对武威侯,则是以安抚为上。”
“这些年来,因为太后放纵,毛维日渐权欲熏心,当为太原尹,虽不敢怠慢军需,必定会借机敛财,然而武威侯处处刁难,毛维难以放开手脚,他又并不将武威侯放在眼里,只要武威侯不肯退让,两人必定势同水火。”十一娘道。
“毛维当到任所,便急着与世家豪族巩固交谊,他要想敛财,当然就要给这一集团利益,不过军需事重,毛维也不敢怠慢,此人权欲熏心,治政之能却实在不敢恭维,目前不仅武威侯部所需,云州增兵事宜也落在他肩头,他实在焦头烂额,之前有奏本,就向太后大吐苦水,说什么百姓为避兵募,流亡倍增,再兼军需巨重,必须强征赋税,方能保证,事实上便是为了豪族占田寻找借口,意图夺民之财。”贺烨蹙着眉头,对毛维的行径极其厌恶。
“其性贪婪,这些是早在预料。”十一娘道。
“短短数月,太原治下的确逃户倍增,这样下去,根本难以供给军需,只会造成民不聊生,毛维也知道这样下去会被追究失职,所以,当门下所养谋士建议,让毛维谏言,指派太原牧到任,他简直毫不犹豫,立即便写了谏策。”
太原府的最高长官其实是太原牧,只不过一直是由亲王遥领,德宗帝崩后,干脆一直不再设制,实际上治理军政的官员一直是太原尹。
但毛维生怕会被追究失职,急着要找一个“替罪羊”,所以当贺湛的暗线提出这个建议时,立即便被他采纳。
毛维的借口,是军耗巨重,太原治下无论豪族抑或百姓都怨声载道,他这个太原尹不够份量震慑民怨,需要一个更有份量的人出面主持大局。
十一娘轻轻一笑:“除了亲王,还有谁具如此份量,能胜过前任国相现任太原尹呢?毛维一来是为推脱责任,再者,蜀王如今只有参政之权,正忧虑难安,毛维既与蜀王眉来眼去,提议任命蜀王为太原牧,岂非正合蜀王心意?”
这回十一娘虽然动用了间人,向毛维出谋划策,但事实上这个间人的作用,也仅在于提醒毛维而已,并没有直接唆使毛维建议让蜀王授任,只不过毛维还打算着敛财,他没可能真正给自己找一个指手划脚的上峰,只要意动,第一个想到的人,必定就是对他“倚重”非常的蜀王。
眼下亲王,唯有三人,太原府其实属晋王封地,然而晋王一贯不务正业,只怕谁也想不到他能担当太原牧,便还有一个豫王,威望自然足够,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