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笑道:“不算老头,我的新爸爸就大我十岁,身体好得很。”孔姨吃了一惊,默默计算岁数,子安妈妈怕是快六十了。
霍子安没告诉他们,他的妈妈已经“改嫁”好多回,回回都维持不过三五年。他的后爸遍布世界各地,有美国人、阿根廷人、新加坡人、冰岛人,他也因此跟着妈妈移居过许多城市。等他自立后,不知怎么的,也像被下了咒语似的,继续满世界跑。他学会了不少一辈子用不了几回的语言,见识了许多禁忌和习俗,吃过各种冷的热的食物;因为fae经常在变换,给他出入境带来巨大的麻烦,最后干脆把姓氏扔掉了;以及因为太习惯于格格不入,因为在陌生环境里的孤单感,所以渐渐把自己当成了地球的中心,无论外界怎么变换,他总是尽力以自己为轴心,遵照自己的轨道行走。
这个轨道与外界的交接处,就是食物。在适应一个地方时,他最先去适应的总是食物。而等他适应了食物之后,他就觉得周围人的言语、价值观、善意与恶意、表面或隐蔽的习惯,都是可以理解了——即便不能理解,也是可以容忍的。
现在他坐在北京人的年夜饭桌前,就感到舒适得很,他觉得自己能跟院子的枣树一样,在这四合院里活上一千年。桌子上是丰盛的菜肴,中间一咕嘟冒烟的暖锅,围着素丸子、豆酱儿、芥末墩儿、酱肘子、葱爆羊肉、炒红果、红烧鱼、炒虾仁等各式菜。里面是一圈吃食,吃食上是一圈水蒸气,水蒸气外是一圈人。
由良辰坐在他的旁边,偶尔给四个老人夹菜,给他们码上孔姨珍藏的白酒。他跟子安两人却还是喝着牛二,霍子安喜欢二锅头的纯粹,喝过后就不爱喝别的白酒了。
“安子,多吃点儿。咱北京人口重,你要吃不习惯,言语一声,我给你炒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