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围一片喜洋洋的喧闹声中,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
吕宋峤边伸手去握那修长的手,边朗声喊道:“大哥!”
只见一个身着蓝灰色锦袍的男人,借着吕宋峤手的力,轻轻一跃,从马车上下来,一张沉静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缓缓扫视了一圈,目光掠过府前人群,最后两道视线不偏不倚投注在宋然身上。
“大……大哥。”宋然似乎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忙躬身,低头,叫了一声。
“嗯……你就是宋然了?”一把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是。”宋然仍不大敢抬头,只答道。
这时候,后面的车陆续停了下来,一个容貌秀丽的妇人领着个小小孩童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下也逶迤走近。吕宋峤忙笑着寒暄:“大嫂,一路辛苦!”又朝那孩子问道:“宁哥儿累不累呀?”
“宁哥腿腿晕了,走不动呢。”孩子奶声奶气地说。
“哎呦,快来给二叔抱抱!”吕宋峤大笑,一把抱起那孩子。
众人自跟在吕家几位爷的身后,低声笑着说着回府去,不消说,今日自有一番热闹。
这日晚间,吕府治了酒,请过大房大老爷大夫人等,就在老太太的屋里摆了几桌,给吕宋成一行人接风洗尘。
宋然自然是跟着吕宋峤坐一席,老太太端坐在上位,乐呵呵地看着一家团聚。
宋然这次把吕宋成看清楚了,他跟吕宋峤不大像。虽然都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但吕宋峤的眼睛常常盛满笑意,顾盼之间神采fēng_liú;吕宋成则偏于冷静,即使是笑,也是淡淡的,幽深的眸子里一点光芒转瞬即逝。可能是他年纪大上几岁,又在官场上浸润,自是养成了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宋然跟他一桌吃饭,有点儿不自在,怕自己什么地方不合规矩,被挑剔出来。他感觉总有目光若有若无地绕着他,在打量他,在审视他一样。
莫不是在心里算我有几斤几两?宋然暗暗地想。
“怎么总是束手束脚的?”忽然,对面的吕宋成朝他投来一瞥,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
宋然吓了一跳,脸上一红。
“大哥——”是吕宋峤拉长了声尾,笑着道:“他才回来十多天,得慢慢教着。”
“是啊,我看这孩子就挺好的,年纪虽小却也还稳重,不必苛求过多。”一旁的大老爷吕宋成看着宋然,慢慢儿地说了一句。
吕宋成又看了看宋然,没有出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这让宋然生出如坐针毡之感,自打回来,还没有人责备过他一句呢。
在吃完饭喝着茶的间隙里,宋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十几天的安适生活是不是就忘了自己本不是在这里长大的,是不是就忘了所有的感情都是要从头培养起的,更何况自己是那样一个出身?
没有人会对你无缘无故的好,也不能奢望所有人都会对你好。
这样一想,宋然对此间的事便清醒了许多,举手投足间恢复了坦然的神色,静静地坐着听众人闲谈。
临出门时,吕宋峤朝他投来一个带着安慰意味的笑容,拍拍他的肩。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去请安,宋然再没见过吕宋成,听说他第二天就去佛堂里给过世的母亲上供烧香,在家里,也是住在二夫人生前住的望月阁,静坐,抄写佛经。人人都说大爷是个孝子。
至腊月二十八日,各色齐备,吕府中都换了门神、对联等物,新刷了桃符,门窗地板四处刷洗过,各处屋里俱新铺了毡子地毯,到处焕然一新。小厮丫鬟老妈子都领了新发的衣裳靴子,个个喜气洋洋。厨房里头炸肉丸子的香味儿飘得到处都是,引得些年纪小的丫头不住地吸鼻子。
宋然正在屋里无所事事,看桃红跟另一个丫鬟柳枝忙忙碌碌,将李妈妈送来的夹袍大氅靴子等收拾起来。桃红一会儿拣起件外袍,兴高采烈地说:“这件三爷穿起来保管好看。”一会又拿起件披风,要给宋然披上试试。宋然只得随着她们的兴致,试了几件,他觉得自己根本用不着那么多的衣服,又不是开成衣铺子。等桃红第四次拿起件外衫的时候,他赶忙找个借口溜出了门,男人对衣饰真的无甚兴趣,即使再精美那也是穿的东西而已。
这些天并没有下雪,院子里很是干爽,宋然慢腾腾地一路走来,玩赏着院中萧索之景,不知不觉已走到望月阁外头,听到山石后头有孩子笑闹之声。他悄悄儿走近,探出半个身子去瞧,却是吕宋营跟宁哥在玩儿,两个孩子不像叔侄,倒像一对儿兄弟,都穿得团球儿一般,圆圆脸儿,十分可爱,尤其是宁哥小脸粉嫩嫩的,像那年画上的娃娃。
只是身边竟没有丫鬟婆子,奇怪。
“你们在玩什么呢?”宋然童心忽起,站出来,笑眯眯地走到两个孩子跟前,弯下腰问道。
“三哥”吕宋营叫了他一声,把手中的玩意儿举给他瞧。
“三哥”宁哥儿也跟着叫。吕宋营推推他,说:“你叫三叔。”
“哦,三叔。”宁哥儿瞪着大眼睛看向宋然,有点儿疑惑的样子。宋然被他逗乐了,左右又无人,便蹲下身,捏捏他粉雕玉琢似的小脸,好想亲一口。
“宁少爷,妈妈拿来了,看是不是这个?”这时候,一个四五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