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何解?”
朱翊钧低着头:“今日母妃召我去,说我如今身份不同了,兴许过阵子还会被册封为太子,不能再只有一个老师……”
赵肃一愣之后,笑道:“这是好事,殿下该接受李妃娘娘的好意。”
朱翊钧咬着唇没说话。
实际上李氏的话意是,想让李春芳和张居正代替赵肃来教他,一来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学识渊博,文采出众,二来张居正亦是庶吉士出身,又为徐阶座下头号门生,在裕王潜邸多年,言行能力都被李氏看在眼里,自然推崇备至,觉得二人都要比赵肃更适合来教现在的朱翊钧。
乍听到这个消息,朱翊钧一下子就懵了,先说自己不需要换老师,又说赵肃很好,可惜李氏都不为所动,心意甚坚,只说这是为了你好,择日便向你父皇进言云云,朱翊钧无法,只好气冲冲地来找皇帝,希望先下手为强,让朱载垕站在他这一边,谁知却在门口撞上赵肃。
站在朱翊钧的立场,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好好的要给自己换老师,论学识,赵肃是探花出身,论官职,如今亦是从四品大员了,虽然还比不上李春芳和张居正,可这么多年来,自己与他师生两得,早就结下深厚的情谊,在朱翊钧心目中,赵肃的地位有时甚至超越了所有人,因为在许多没有父母陪伴的日子里,惟有赵肃与他朝夕相处。
在赵肃看来,却颇有几分理解李氏的用意。朱载垕登基,从不受宠的裕王一下子变成万众瞩目的皇帝,不单是他本身身份的改变,连带着李氏、朱翊钧这些人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册封太子,但皇帝如今只有两个儿子,而且两个都是出自李氏,如无意外,将来必然是长子,也就是朱翊钧继位,所以他的教育问题,一下子成为朝廷上下关心的问题。
李氏这么做,无非是想给儿子找两个份量足够重的师傅,对朱翊钧也是一种身份上的提升,而以她一名小农之家女儿的出身,能有这样的考量已经很了不起了。自古以来,父母望子成龙,莫不如此,她的作为类似后世那些拼命给孩子报各种辅导班的父母们,兴许忽略了孩子的感受,出发点却是好的。
但她却忘了,朱翊钧现在是皇子,以后可能还要成为皇帝,如果被强加不喜欢的事情,将来的逆反心理就会越严重,一个皇帝一旦逆反起来,受害的就不仅仅是他自己和身边的人。
“你不喜欢张师傅和李阁老吗?”
赵肃觉得自己有必要点化劝导一下这块还没被完全雕成的璞玉。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这里的景致很好,刚下过雪,结了冰的湖面覆着一层厚厚的白雪,一眼望去,宫阙层叠,开阔高远。
朱翊钧见他如此随意,仿佛不担心弄污官袍的模样,心头也高兴起来,想道:肃肃总是有办法的。
“不是不喜欢,”他学着赵肃坐下,双手托腮看向远处。“只是有时候,张师傅太过严厉了些。”
“那陈师傅,高师傅又如何?”赵肃指陈以勤和高拱,虽然他们与张居正一样都入了阁,可潜邸的人称呼他们依然是旧称。
朱翊钧板着手指数落:“陈师傅古板,高师傅脾气急,都不好,都不好。”
“并非所有的人都像我一样散漫的。”赵肃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各人有各人的性情,我曾和你说过海瑞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朱翊钧点头。
“这人将你皇爷爷骂成那样,先帝还没法杀他,只因皇帝虽然身份至尊,可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他虽然可恶,可他没有大错,说的事情也句句在理,所以先帝即便再愤怒,也只是将他关了天牢,没有杀他。”
朱翊钧若有所思,又皱着眉头:“肃肃,我不想这样,今天母妃给我安排了张师傅他们,明天也许又会让我做别的事情,我不喜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