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只看一只雪白的风车,郑斯琦只能想起顾城那几笔小诗。
一个小风车,丢在发白的草上,风翅仍在旋转,变幻着希望着色彩的希望。他被微风欺骗,徒劳的追赶夕阳。寥寥两三句,写的足够萧索无望。
可如今去看这满满的一片,他才觉得风车的气质与诗中所写,是背道而驰的。
反而像是满怀希望的抽象化意向。
小五子不住眨眼,攀着围栏,踮脚试图站的更高些。
乔奉天正在从理发店匆匆赶去医院的路上,店里杜冬不在,今儿是他李荔去妇幼保健院做第一次产检。路上收到了郑斯琦的短信,点开来看是极简洁的一句话。
“微信加一下,有东西给你看。”
乔奉天一愣,找了棵街边的香樟树下停脚。刚把一串儿微信号发出去,即刻就能收到了添加好友的提示音。乔奉天点开看郑斯琦的添加信息,寡然无趣的一个z字,头像是偷拍的一张郑彧刷牙时的背影,矮小圆润,看起来当时还只有三四岁。
郑斯琦的朋友圈更是泛善可陈,浏览了一圈儿转的全是学术报告,偶两张生活照,不是利大的树,就是利大的饭。配词儿也是简明的如同一位标准的理科男。
不是“树好绿”,就是“好难吃”,令人深深质疑他人文教师的专业素质。
没等带着点儿窥伺的心思看完,手机就“等等等”地响起了视频通话的提示音,乔奉天一时局促,顿了半天才按开了接通键。
手机里是郑斯琦端正的一张脸,推了下眼镜,背景声稍稍嘈杂,能听到成曲的旋律。
碍于大街上视频实在考验心理素质,乔奉天离开香樟树拐进了边上的一条居民胡同。
“怎么了?”乔奉天把手机托在眼前,“是小五子怎么了么?”
视频通话惯有延迟,乔奉天隔了三四秒才听见郑斯琦笑意,他微不可查地歪了下头,“没,就想让你看看风车。”
“风车?”乔奉天抬了下手机。
“恩,我切镜头了啊。”
“哎——”
乔奉天刚准备再问一句,屏幕已经黑了一记,间隔不到一秒,再次亮起来。
屏幕里是空阔的展厅,开放的穹顶。室外的气流透过顶部打开的通风口得以徐徐涌入,打先带起了球体风车顶部的几十只,正颤颤转动起了风翅,继而轻微地颤动像波及出四周的信号,由上至下至底部的一层的风车,皆顺着相同的风向依势旋转起了风翅。
郑斯琦的手机像素很高,隔着距离去看风车,也像在观瞻涌动的花海。手机里分明传出叶片摇摆与风相互摩挲的窸窣声响。天花上安有扩音,正放着悠扬缓释的轻音乐,回荡在整个观众席之上。
展览用了3d全系的投影技术,透过投影仪将天空,密林与海洋,凝在了为衬为底的雪白风车上。
郑斯琦端手机,一下子也没闹明白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给人直播了个这个。
想鼓励,还是仅单纯的分享,都觉得似是而非,不是那么个纯粹的意思。
乔奉天主动没问什么,立在胡同箱子里,遮着反射在手机上的阳光,安安静静看着满屏的风车不断交替着明丽斑斓的各式颜色,看风车像数以千万记的,会动会飞的千纸鹤。
第62章
乔梁的左手今儿换了一次药,层层叠叠裹着白纱一圈一圈解下来,沾着干涸成块儿的豆沙红的血印,和碘伏色的褐黄药迹。
血池呼啦的东西乔奉天可从来不怕,可前提是那伤,要痛在无关紧要的人的身上,乔梁不一样。
乔奉天看他几乎被碾的支离破碎手掌,失了筋骨似的瘫软地搭在床单上。药渍在微肿的指尖腕间凝成斑驳的一团腻垢似的颜色。针线缝过的行迹像攥在手里的几条蜿蜒细长的百足虫。
乔奉天在边上皱眉——乔梁原先的手虽不能算得上清奇好看,但也没现在这么丑的不忍看。
巡房的医生捋了捋袖口,去拿笔尖触他的指头,先点了拇指。
“知道我在碰你哪个指头么?知道就点点头,不知道就摇头!”医生问得挺大声,弓腰凑近他,像在问一个垂垂老矣,眼花耳背的老者。
乔梁反应尤其地慢,张了张嘴,眨了眨眼,目光游散片刻后聚焦在医生的鼻尖上。
乔奉天在边上咬了咬嘴巴里的嫩肉,灼灼地盯着乔梁的嘴巴。只见他艰涩地皱了下眉目,接着摇摇头。
乔奉天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出一阵缄默的失落。
乔梁的病,医生说的最多的就是时间。趋势是朝向好的那一面的,但至于什么时候才能一步一步到达痊愈的那个终点,医生不提,乔奉天也不敢问。
傍晚回去的时候,拐了个弯去了趟去了趟铁四局附近的房屋中介。招租的红字儿白底纸片子贴了满满一玻璃墙。刚一推开门站进去,就有穿着不合体西装的中介业务员起身介绍。
业务员年轻,挂着胸牌,下巴上发了一圈红肿的痘子,“您好,您这边是打算租还是买?”
乔奉天顿了一下,“租,我租。”
“地理位置,价位,面积,您看看您的要求是什么,我再来给您介绍。”
这些乔奉天没想过,他这么一问,才倏而觉得自己仓促了。乔奉天张了张嘴,吸了口气儿,接着冲他笑了一下。
“这些我还没想好。”
中介眨了眨眼,看着他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