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段敬学就不急了,虽然骨子里是新世纪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唯物主义者,可那高僧看上去就好厉害的感觉,段敬学觉得还是有可信度的,又加上身子不太舒坦,索性让大铁头悠着点儿走,哪也不去,直奔药王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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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紧不慢赶了三天的路,段敬学抵达药王庙时,今年的春庙药市还不曾散去,仍有三三两两的买卖着生意的,墨匾金字,庙宇重楼,跨进去就能看到药王邳彤像,段敬学恭敬地上了香,随即撩起衣摆磕头一拜,还未起身呢,就听到外头响起一道清亮银铃般的声音,“你这黄连虽好,可你卖给同济堂可不是给我的这个价!”
今年柜上点了千斤黄连,段家可不仅只会看病制药,这买卖讲究的细致功夫可也是一把好手,三老爷本就精打细算,自然是使了一番手段用最低的价买下了那上好的黄连千斤,替同济堂足足省下了一半的银子,段敬学一进药市听到的多半都是同济堂段家三老爷的高明手段,此时听到外头的动静,自然想上前看个究竟。
和祥记老板争吵的竟是个细眉大眼的姑娘,穿着一身粉白滚绯边的衣裤,头上梳着十五六岁少女最为常见的发辫,一手抓着一个纯姜色、合爪抱的川东黄连,满脸怒气之下竟是频频拿着那颗黄连直面祥记老板,险些都要刮蹭到他脸上了。
段敬学觉着有趣,看着祥记老板一头冷汗,就说道,“老板,这黄连可真是好!”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好一通夸奖。
祥记老板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眼睛一亮说道,“小少爷可是慧眼,识货!可打算要多少?”
那姑娘一看这滑头的老板竟然不理她,扔了手里的黄连就要说话,却被段敬学一个轻轻的眼神给制止了,段敬学恢复了男儿装束,穿着一身月白长袍,外头罩着一件天蓝色的马褂,头发没来得及剃出那传说中的月亮头,更何况他本人也不甚愿意整成那发型,所以干脆在脑后编了个辫子,头上戴了一顶凉帽儿将前头的头发遮了起来,然后看在人姑娘眼里就成了“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不然人这么泼辣的姑娘又怎么会这么听话地就收声了咧?
当然,段敬学没想那么多,而是对着祥记老板说道,“老板可是第一次来药市?”
祥记老板面露不豫,说道,“小少爷这话可如何说?我祥记祖上就在这安国药市卖药,如何是第一次来?连着和鼎鼎有名的同济堂都已经做了好几笔生意了!”
段敬学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随手捡起眼前的黄连翻来覆去看了又看,闲闲说道,“听闻这黄连的生长短则四年,长则七年,所以卖出的价格一般在几年之内都不会有太大的起伏,如今这黄连的价让同济堂压低了,可想之后的几年这黄连一定卖得您是哑巴吃黄连,索性便打了主意开门却不做生意了,可是?可你既然想屯着等抬价再卖,又何必为了业内形象敞着门却故意抬价让买家望而退步呢?这光绪爷的天儿还有没有fǎ_lún了?”
段敬学的语气始终是清清淡淡的,不怒不威,说完一周都静了下来,弄得段敬学好生得意地盯着祥记老板铁青的脸看,所以也没注意徐品帆脸上的异色,段敬学一番长篇大论结束后,也不着急开口了,手里拿着黄连转着圈儿,祥记老板似是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般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黄连,吼道,“皇上管天管地,还能管到我黄连卖多少钱一斤?在这药王庙,我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小子,是捣乱的趁早给老子滚蛋!甭在这儿碍着老子生意!”
段敬学目瞪口呆,眨巴着眼被大铁头拦腰扛到肩上,二话不说撤了,还没走开两步,头朝下的段敬学突然回过神来,抬起头就蹦跶着指手画脚朝着祥记的方向吼道,“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一个开门做生意的,态度这么差?!投诉!我要投诉!”
跟过来的姑娘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说道,“投诉是什么?上诉吗?我劝你还是消停点儿吧,我昨儿都来这儿和他磨一天嘴皮子了都不成,还指望着你能有什么通天本领能降服那只铁心肠呢,弄半天也是个草包……”
扑棱着的段敬学突然安静了下来,是啊,这是在清末,没有315,也没有消费者权益保护协会,他投诉个屁!药王庙药市本就是就地叫价,能不能谈妥价格也是双方的事情,他就是不同意,你也不能砍了他脑袋呀……
果然,思想太超前就是累人累心……
还我聪明才智、高大伟岸的形象,去你的自以为是、自鸣得意!太特么终极霹雳无敌坑爹了,怒摔!
心理活动比较丰富,事实上段敬学也只是拍了拍大铁头的后背说道,“放我下来,头晕。”
大铁头个子比较大,人比较憨,基本上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之前就是徐品帆让他扛着人就跑的,至于为什么徐先生自己不扛,估计还是觉得……太丢人了吧……段敬学双脚挨了地,理了理衣襟,又拍了拍衣袖,这才对人姑娘说道,“姑娘,你有这鸟功夫跟着祥记那老混蛋磨牙,你为什么就不能转个脑子换一家呢?”
那姑娘杏眼一瞪,说道,“你当我是笨蛋不成?姑奶奶只想买同济堂用的药材,明白么?”
段敬学上下三路看了那姑娘一遍,心想这是碰到脑残粉了不成?嘴上说道,“你,很景仰同济堂?”
“我恨不得它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