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像是一只被拔光了所有刺的刺猬,□□着每一寸皮肉,任由他人观赏。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完全无法停止的回放着那个人每一个细微的神态、轻微的小动作,甚至每一句语句,像快要疯了一样。
最终方维明问自己:他会怎么看自己呢……一个暗恋他这么多年、仿若附骨之疽的同性恋?
他最害怕的是,那人会不会收回他无意之间所给予他的所有的温暖,留下一句恶心,脸上对他露出冰冷至极的厌恶。
就像是他已经死去的母亲。
方维明永远也无法忘记儿时父母争吵的一幕。
半夜被声响吵醒的他揉着眼睛从小床上爬起来,沿着黑漆漆的走廊朝唯一亮着的房间走过去,轻轻趴在墙上,透过门缝看见一直温柔的深爱着父亲的母亲打理整齐的鬓发紊乱,狠狠把手边一切能够得着的东西朝父亲扔过去,嘴里歇斯底里的骂着,“方元河你不用再骗我了!我亲眼看见你们两个……你怎么不去死!喜欢男的的同性恋!恶心!……方元河,你让我恶心!你不要碰我!”
“阿雪,你听我说……”父亲狼狈的躲开她扔过来的东西,嘴里说道。
“你还要解释什么?啊?说你们是真爱?哈哈哈,真爱?那我算什么?”母亲状若疯癫的笑让躲在门后的他害怕起来,他紧紧捂住了嘴。
“想让我给你们腾位置,做梦!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
他在母亲把手里最后一件东西砸过去之前,从门后冲了出去,哭着喊她,“妈妈爸爸你们不要吵架了……”口中还有一句“我害怕”还没能说出去就梗在了喉咙里,从母亲手里扔出来的最后一样东西黑影一般重重的砸在了他的额角上,他痛的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额角,有什么黏黏糊糊的液体从额头一直涌到了他的下巴,他艰难的透过一片血红朝地上看去。
是一个烟灰缸。
*
方维明摸上了他右边额角,被头发遮住的地方有一道约莫两寸长的疤痕。
旁边的蒋烨擎不在座位上,他也没心思多想,只抬头看了一眼教室前面的钟,中午十二点半,恰好午睡的铃声响了。教室里都是整理书的声音,有几个人到储物间里去把放到柜子里的抱枕或是别的什么,不过几分钟所有人都安静的趴在书桌上睡了,莫管是真睡还是装睡,教室里静的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
撑了一上午的方维明也有些累了。
他支开手,把头轻轻枕在了手臂上,闭上了眼睛,太阳穴鼓鼓的跳动着,头好疼。
睡得昏昏沉沉,也不知道多久过去了的时候,方维明仿佛听到好远好远的地方有一个声音在叫他。
“喂同桌?同桌……方维明!方维明……”
这个声音好熟悉,熟悉的一听到就心生温暖……
他张了张口想要回答这个焦急无比的声音,却怎么都没办法发出声响来,同样的,他发现他的眼睛和四肢也像是有千斤一样重,一点点没办法睁开以及挪动。
方维明像是一个陷入泥沼之中的人,被冰冷和泥泞硬生生的拖下去、拖下去,怎么也没法挣脱。
恐慌渐渐迟钝的弥漫到了他的心头,他开始害怕起来。
万一永远没办法挣脱这个世界了怎么办,外面……外面还有谁?有人在等着他!虽然脑子里一团浆糊,他仍然坚定的认为有人在等他!他要去见他!
四肢沉重的方维明仿佛感觉自己被一个人背了起来,耳边是那个人因为急促奔跑而发出的喘息声。
那人放在他的大腿腿弯的双手紧紧的,体温很热,像是两块烙铁一样烙在了那里。
莫名他的脸就莫名其妙的、仿佛被他那双手感染了一般热了起来,他迷迷糊糊的把自己的脸贴在那人的宽阔安全的后背上轻轻蹭了蹭,干的破皮的嘴唇摩挲过那人的背后的衣物,有点疼。
“我靠……”
那人似乎被他小猫一样的磨蹭给惊到了,嘴里蹦出了一句脏话。
也不知怎的,他被逗笑了。
无声无息的咧着嘴傻笑了一会儿,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那人踹开了一扇门,不顾里头一个阿姨阻拦的声音,径直把他从背上放下来放到了一个大概是床的地方。
不要……背上多好,他不想下去。
这个时候谁也听不到一个病人迷迷糊糊的呢喃声,自然被忽略了。一边的阿姨已经大嗓门的和那人说起话来,谁想那人的嗓门比她还大,“门什么门!门能有人命重要吗?大妈,先看病好不好啊?”
……
蒋烨擎看看病床上的病人又晃着那张烧的比火炉还要红的脸傻笑起来,简直心惊胆战的把旁边还在嘀嘀咕咕的医务室大妈给硬生生推了过去,“快点看啊!你看人都快被烧傻了!他一个面瘫怎么会傻笑起来……是不是面大肌被烧出了毛病?”
昏昏沉沉的方维明再昏过去之前最后听到的就是这一句话:“……”
*
【日记】
(换了好几个藏日记本的地方,才勉强安心下来,他开始思考戒掉写日记的习惯,不过都记了这么多年,比毒瘾还可怕了,哪还会那么容易戒的掉,努力无果,拿出来继续记。)
……
他的背上很舒服。
睡觉很安心。
(接下来是大片大片的水笔划的毫无规律的乱线条,跟一堆乱码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