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走到屏风那边,看着那个在隔壁做生意的男人。
男人正要打算领着女子去自家铺子买东西,突然发现又冒出一个不长眼的家伙,有些不耐烦道:“瞅啥瞅?”
陈平安说道:“瞅你。”
男人瞪眼道:“你有本事再瞅瞅?”
陈平安点点头,继续盯着男人,缓缓道:“好的。”
便是那些对苏稼怀有莫大成见的山上年轻女子,也有些忍俊不禁,这个背剑少年还挺逗的。
她们和身边同伴出身的师门,距离正阳山不远,所以经常会打照面,师门上下,从祖师爷到外门弟子,无一例外,都对正阳山都有着高山仰止的感觉,师门男子,不管老少,当年对于正阳山苏稼仙子,那更是容不得外人说一句坏话。只是如今苏稼坠落尘埃,外人再不见踪迹,才略微收敛。
那个在山谷做买卖的男人恼羞成怒道:“你找死?”
陈平安摇摇头。
男人厉色道:“那你像根木头杵在这里作甚?!知不知道老子世世代代在这里做生意,结识的老神仙,比你见过的人还多?!”
在男人眼中,那个脑子有坑的少年突然蹦出一句:“风雷园刘灞桥,喜欢苏稼。”
男人愕然,气焰骤降,将信将疑。
陈平安又说:“我认识刘灞桥。”
男人瞥了眼少年身后的剑匣,咽了口唾沫。
陈平安说道:“如果有一天我遇到刘灞桥,会跟他说今天的事情。”
男人色厉内荏道:“你吓唬谁呢,你也能认识风雷园刘灞桥?我还认识神诰宗宗主,真武山老祖呢,但是他们认识我吗?”
陈平安又说道:“他们认不认识你,我不清楚。但是刘灞桥认识我,我很确定。”
男人挥手道:“滚滚滚,少在这里吹牛不打草稿,耽误老子做生意。路边狗屎也会自己走路了,真是晦气。”
陈平安问道:“渡口应该有飞剑传讯吧?”
陈平安自顾自道:“算了,我自己找。”
已经开始心底发虚的男人,故意不理睬言之凿凿的古怪少年,带着那些满脸玩味的山上男女,去自家铺子凭眼力淘东西。
然后陈平安真的去找了飞剑传讯的一座山上驿站,就在街道尽头,耗费十枚雪花钱,给风雷园刘灞桥写了一封信,大致写了今天的事情经过。至于刘灞桥收到信后是不屑一顾,丢在一旁,还是大发雷霆,御剑凌风杀到此处,陈平安不管。
有些事情,不去做,陈平安心里不痛快。
可有些事情,再不痛快,也只能忍着。比如鲲船无缘无故坠毁一事。
在驿站写完信说了收信人和山门地址后,整座驿站的人都有些神色古怪,好像跟陈平安说话语气都柔和了几分,还有人专门把陈平安送出驿站,甚至询问是否需要带路去往渡口。陈平安笑着说不用,独自离去。
离开驿站后,陈平安心情有些好转,因为他发现原来刘灞桥在骊珠洞天,不显山不露水,还开玩笑要跟自己称兄道弟,其实在外边还是挺厉害的。就连这边的一座飞剑驿站,都听说过他刘灞桥。
羊脂堂渡船所在渡口,在一座高耸山壁的半空中,有人在山壁凿出了一条曲折向上的栈道,陈平安行走其中,看到了许多已经悬停在崖壁外空中的渡船,渡船下方,浮有白云,渡船样式与梳水国渡船相似,但是能够御风航行,也是怪事,陈平安在羊脂堂渡口旁边的栈道等待登船,这里开凿出一座极大山洞,只有稀稀落落的摊贩坐着买卖,陈平安默默坐在一张老树根打造而成的长椅上,啃着干饼,就着新买的酒水,缓缓下咽。
正午时分,一艘从云海中平稳滑落的羊脂堂渡船,准时悬停靠岸。
陈平安跟随众人依次登船,此次乘坐渡船南下直达老龙城,只需要二十五天左右,因为羊脂堂渡船的泛海远游,速度要远远快过走龙道的河上渡船,而且中途不需要任何停靠滞留。渡船只有两层楼,陈平安住在一楼房间,略微宽阔一些,但是没有观景阳台。渡船攀升,穿过一层云海,推开窗户,视野开阔,头顶就是一lún_dà日悬空,光芒万丈,云海翻滚,如同一条条金色的绵延山脉。
陈平安再次各写一张静心安宁符和祛秽涤尘符。
继续关门练拳。
期间有闪电交加的雷雨夜,有旭日东升的朝霞绚烂,也有万里无云的空荡荡。
这一次陈平安六步走桩,由快转慢,偶尔也会推开窗户,望着窗外景象练习剑炉立桩。
在行程过去大半的一天,有一位剑仙御风而来,当时渡船刚好从雄厚云海穿出,那名年纪轻轻的剑仙几乎是紧随其后,迅速之快,让一些个中五境练气士都要瞠目结舌,那人御剑破开云海,直追渡船,声势惊人,一人一剑后边的云海,被开辟出一条宽阔道路,久久未能完全合拢。
他在渡船行驶方向的前边,骤然急停,轻轻跳下飞剑,然后刚好落在渡船船头,潇洒收剑入鞘,立即有羊脂堂高人前去迎接,至于是否冒犯了羊脂堂,以及坏了任何渡船不许让人中途登船的规矩,那位羊脂堂长老是半字不提,事后证明老人此举,十分英明,因为那个年轻剑修虽然坏了渡船规矩,却并非跋扈之辈,而是笑眯眯报上了自家名号,还主动支付了二十枚雪花钱。
风雷园,刘灞桥。
如雷贯耳,前后皆是。
老园主李抟景,号称宝瓶洲十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