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先告退了。”贺稳对着沉浸在思绪中的宋映辉,不得不提高了点音量。
“啊?小福子你去送送贺夫子。”宋映辉这么随口应了一句。
“是。”
“谢陛下。”贺稳转身又对张福海说:“劳烦张公公了。”
张福海看着还在神游中的宋映辉,轻声咳嗦了两声,宋映辉听见咳嗽声还转过来对着他,满脸都是迷惑。真是不知他在想什么。
“陛下,奴才这便送贺大人出宫了,您可有什么要嘱托的?”看着宋映辉始终不开窍,张福海只能稍稍逾越,含蓄地提醒宋映辉。他一整个下午都带着满脸的心事望着贺稳,任谁都知道他想着和贺稳有关的事情。
“哦,对。”宋映辉一副梦如初醒的样子,他起身整整衣袍,然后走到贺稳面前对他说:“贺夫子,你后日便不用来昱央宫了。”
张福海一听宋映辉这么说,硬逼着自己咳嗦了一连串儿,贺稳有些好笑似的看着张福海冷着脸使劲咳嗦,没有立刻回宋映辉的话。张福海用余光轻轻瞟了瞟宋映辉,心里感叹着小皇帝真是没救了。
宋映辉还没弄明白张福海咳嗦个什么,只注意到贺稳似乎对着张福海勾了勾嘴角,他丝毫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张福海看宋映辉毫无反应,估计他是没意识到他跟下逐客令一般生硬地说了一句不讨好的话,只得自己转过身去对贺稳解释。
贺稳也是聪明人,他看见宋映辉一脸的迷糊和张福海一脸的朽木不可雕也,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贺稳比宋映辉年长八岁,心里多半还是把宋映辉当做没长大的小少年来看的,不会为难他就是了。既然知道宋映辉的意思,他在张福海开口之前就先说:“臣明白了,那么臣后日便在泰乾殿中恭迎陛下。”贺稳不可能不知晓宋映辉两日后要上早朝的事情。
“嗯。”宋映辉听着还很开心地对着贺稳笑笑,然后又补上一句:“贺夫子若是累,明日也不必来了。”
张福海不禁闭了眼,不忍心去看他们天真烂漫的小皇帝。
贺稳也没顺着宋映辉的好意,第二日还是来了,不过下午的课早了一个时辰结束,是贺稳的意思。他说宋映辉明日上早朝还是多准备些为好,也需早些休息。
若真说要多准备些的,贺稳要比宋映辉更为忙乱一些。大昭重礼节,以墨色为庄重,所以无论是礼服还是朝服,都是以墨色为主,哪怕是最能显现天子威严的金色也只能是配色。金色自然是皇室专用的,对于百官而言,文朱武银,品级的差异主要是体现在官服的图案与配饰之上。官服又以四季而分为四身,款式一律是阔袖、大摆,里里外外更是有数层之多,虽然穿戴起来很显挺拔,却也是繁琐而不易活动的。单是打理好这些衣服多则需要数个时辰,许多官员家中都养有专门打理官服的女婢,每逢朝堂也是要在天色还不亮的时候,就点起蜡烛更衣,之后再匆匆赶入宫中。
宋映辉看着围着自己团团转的侍女,微微活动了已经有些僵硬的腰背。他想现在贺稳约莫是已经离开家门了,不知道他到底是住在朝武门外谁的家中,在那家中又是谁帮他换好这一身繁琐的官服呢?宋映辉想了一下一群婢女服侍贺稳更衣的模样,觉得有点难以接受,他感觉贺稳总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是不会让人近身服侍的。
挽好的头发被侍女带上金冠,宋映辉觉得头上一沉,不敢轻易晃动脑袋,他只能长吁一口来振作起精神来。
泰乾殿中百官恭迎,宋映辉却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身影,直到吴盛德宣读完礼辞,一张张各不相同的面孔才呈现在宋映辉面前。不像往常一般心不在焉,宋映辉很认真地看着目光所能及之处每一个人的脸,若是有谁的目光和他不小心对上,他就尴尬地垂下眼睛,一会儿再去看旁边的人。
大局还是由尹沉婴在主导着,宋映辉也只能忍着他,笑眯眯的尹沉婴对着他说什么他都只能轻声称是。总有一天,他会亲口对着天下说出这是他的大昭,宋映辉心里这么想着,更加投入地去记着他不识得的官员,或许这其中便有一份助力。宋映辉熟悉的面孔并不多,他刻意去忽略那些人,更想看看他不熟悉的,但在扫过西面而立的众武将时,他还是被一个人吸引了目光。
这个人比满朝堂的任何人都要好看,宋映辉第一次见到他就这么觉得,时隔几月再看,仍是无可与之比肩之人。细长而上挑的眼睛,美矣。这便是陆不然,大昭第一名将。
宋映辉不知自己究竟见过陆不然多少次,但正真注意到他只有两回,最初是惊艳,后来就只有艳羡了。就像上次一样,陆不然仍旧毫不避讳地直直看着宋映辉,面带笑意,他好像有很多话要和宋映辉说似的。陆不然的笑让人很难以抗拒,看着他的脸就会想也对他笑,宋映辉曾经因为这个对陆不然抱有很大的好感,还很渴望要这个人来给自己做帝师。
奇怪,宋映辉突然想不起来他是何时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的了,是从何时开始他不再抱怨为什么不是陆不然做自己的帝师,而偏偏要是贺稳。宋映辉恍惚之间又想起初见贺稳也是在这朝堂之上,想到这,他很不自然地把目光从陆不然脸上挪开,后者则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笑得愈加灿烂,宋映辉突然觉得对着自己的人是尹沉婴,而不是陆不然。
向东面缓缓扫去,尽管贺稳的样子宋映辉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