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里头的人把第二个出场的王耀阳也喊了进去,这下好了,只剩下他和那个叫李鑫的大眼瞪小眼。
“你是新人吧?”李鑫问,“跟着盛总来的?”
叶凡看了李鑫一眼,点了点头。门牙咬着烟屁股,上下搓着,那烟嘴也随着上上下下摆动,一点儿正形没有。李鑫见他这副模样,又问:“有点儿门道?”说这是疑问句,其实听起来和陈述句一样,没什么音调的起伏。
听到他这么一问,叶凡就知道,对方肯定是一老鸟了,虽然看上去还年纪轻轻的,但娱乐圈里各种好的不好的事儿,经历得肯定不少了。他这种雏儿还是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瞅准了事态,叶凡将嘴里的烟拿下来,朝着李鑫咧嘴一笑,他说:“彼此彼此。”
李鑫笑了笑,不置可否,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看着对面什么都没有的白墙面,愣着神。叶凡总觉着在哪儿见过他,那种像雾像雨又像风的缥缈感,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俩人就这么你不打搅我我也不砢碜你,在这条没有什么人的走廊外边儿,安静地处着。这回时间有些长,都这么久了还没人出来喊话,叶凡动了动他已经
蹲麻了的腿,一侧脑袋,正看着李鑫那跟老僧入定一样的姿态,疑惑了几秒,他恍然了,这是人酝酿情感准备入戏了。
“李鑫,该你了,入场。”场控从门里边儿伸出个脑袋,先对上了叶凡的视线,见模样不对,又转到另一边,这才说话。
他站起来,进门之前又看了看叶凡,然后一言不发地推门走了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叶凡的错觉,这门打开的一刹那,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腥臭,一并伴随着望不见底的黑暗,这种跟腐肉一样令人作呕的气味让他半晌缓不过神。他紧紧地扣住自己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掐住一个个圆润又好看的小月牙。
眼前的画面泛着黄,跟家里钉着枚大头钉穿着结实的麻绳装裱起来挂墙上的那种旧式照片差不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放完爆竹之后残留下来的硫磺味,到处都烟雾蒙蒙的,呛得人直咳嗽。在短暂的寂静之后,耳边又响起了吹吹打打的唢呐锣鼓声。有人在哭,干哭,扒在那灵台前不肯走,嘴里叨叨着听不清的词儿,有人上去好言相劝,费了几句口舌,等那人情绪好上一点,立马一左一右将胳膊架上肩膀,拖开了。铁盆里烧着的冥币,一遇着火舌周围一圈就开始变黑,慢慢蜷起来,由黄变黑的面积越来越大,等烧干净了,再打着旋升上天,叶凡的视线就跟着那些风一吹就没个定处的纸钱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
“哭啊,你倒是!”
叶凡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人,他眯着眼辨认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杵在自己面前的这人是谁,他觉得自己的嗓子紧的很,嘴唇上的皮也黏住了,他费了好大的力才把它们扯开,他伸出舌头一添,似乎都能尝出血的铁锈味儿。
“哭……什么?”叶凡呆看着那人,巴巴地问。
“你奶奶去了,你可是她唯一的孙子!平日里吃的喝的可没少你的,怎么就这么不孝呢?这年头,就是自己亲孙子都能养成那白眼儿狼,世风日下啊,真是世风日下。”尖刻的声音戳的叶凡耳朵疼。
奶奶……去了?去哪儿了?叶凡抠了抠自己的手臂,有挠了挠自己的脸,接着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起来,碰哪儿哪儿痒,跟那跳蚤扒满了似的,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乱抓,茫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说:“奶去买菜了,一会儿回,她说今儿中午给我做好吃的,你等等?”
那人不说话了,叶凡嫌他碍着自己的视线,伸手一挥,让他挪开。
好了,这会儿好了,又能看到院子里今儿早上才洗好的衣服,风一吹,鼓囊囊的。又是用臭肥皂洗的,这种肥皂用起来软和,不伤手,就是
味道实在不怎么样,穿在身上硬邦邦的。奶奶也穿用这种肥皂洗出的衣服,但是她的身上总有好闻的味儿,苞米粒的、白面勃勃的、槐花香的、啊对,还有那种碎木屑的,奶奶是生炉子的高手,她填好了柴火,再抓一把晒干燥了的碎木屑,点着了用那火钳子往柴火底下一送,眼瞅着那火蹭蹭地往上窜。
“叶凡……”有人在摇他的身体,“叶凡,咱们演完了,演完了!”
什么演完了?今儿动画片儿还没开始呢。叶凡不解,他歪着头,眼睛里的焦距怎么都对不上。
“叶凡,你没事儿吧?”这声音听起来还挺耳熟,是谁呢?叶凡皱着眉使劲地想,可就是想不起来。
“叶凡,我们这是演戏呢,你瞧着什么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那声音慢慢急了起来。
演戏?噢,没错,我这是在演戏。是那男二死了奶奶,不是我。
大脑不知道哪根弦突然通了,叶凡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他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盛霆钧,咧嘴一笑,问:“怎么样啊盛总,我表现不赖吧?”
盛霆钧见叶凡开口说话了,面色阴沉地站了起来,叶凡见对方面色不善,不敢再多贫,随着他的动作,以慢半拍的频率也跟着起来了。他看了看那俩导演,又看了看场边有关无关的工作人员,抿了抿嘴。
这是……搞砸了还是怎么着啊?倒是来个人给吱上一声啊。
赵导在这一片死寂中,以他“老子片场最大”的气魄冲出了一条从默片变有声片的光明道儿来,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每个人都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