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九让这歹毒的琴音逼得喉头发甜,禁不住呛出血沫。他怀里的司徒雅动了动,试着在琴弦上抹出了个调子,这调子率性而为,清澈如泉,内力汩汩流出。在厢房外云雁镖局和唐门的人听来,犹如悦耳。意境幽泠闲散。音调空灵,一抑,复沉涩。好似有无形的手,从容替众人理顺脉络里走火入魔的狂劲。竟是嵇康的《广陵止息》。
如此一来,两边琴声,一个急,一个缓,在琴弦中间交汇,彼此抗拒反噬。司徒雅的白衣已有半边湿腻成艳红,只因琴弦在他肩骨里不断震颤磨砺,他却依旧是一心两用,一边替季羡云取毒,一边信手拨弦,弹个不停。暗卫九抱着他,听得心里空明至极,好似这情形毫不险峻,反倒是闲来无事,在和心上人相拥弹琴表意了。
《广陵止息》弹奏的是刺客聂政的典故,到了刺杀韩相的正声十八段,原本平缓闲适的曲调徒然慷慨激昂起来。其浩然不屈之意尽现琴音,声势壮阔,豪气冲天,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气表露无遗,反倒盖过金戈铁马杀气重重的《将军令》。
同时司徒雅耍了个心眼,把右手商阳穴取的五毒神砂的毒,运至左手指腹。又催发内力让毒顺着琴弦蔓延过去,在琴弦中段与对方的内力相接,顺势侵入对方指腹穴道。不知不觉,这几根银色的琴弦,变得焦黑无比。
待那端弹琴之人发觉有毒,指节一颤,音调变得参差不齐,竟发力震断了钩住司徒雅的三根琴弦,良久,再无动静。只听得厢房外众人大喊邪不胜正,穷追猛打。
司徒雅松了口气,撂开不省人事的季羡云,瘫靠在暗卫九怀中,始才觉肩胛处的衣料已为冷汗浸湿。他抬眼看着暗卫九的下颔,长吁道:“总算大功告成了。”
暗卫九正要说话,却听见不少人在拍门,心急火燎地问少镖头和二公子安好。
“没事,你们继续守着,”司徒雅勉力平复,“寅时再来接少镖头。”
众人放心这才感激涕零离开,厢房恢复了清静,满地都是乱七八糟的银丝琴弦。
司徒雅靠着暗卫九,突然觉得气氛微妙得很。“对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什么?”暗卫九似乎还没回过神。
司徒雅抠着深陷肩骨的琴锥,深吸一口气忍痛问:“你叫我小主人?”
暗卫九隐约记得自己是口误了,想想道:“二公子别动,属下为你剔除琴锥。”
司徒雅示弱道:“好。你抱我到榻上去。我动不了了……”他的英雄气概很短暂。
“属下遵命。”暗卫九小心翼翼揽住司徒雅的背,将他打横抱上榻。又秉来烛火,放在榻前的木凳上,仔细将自己的短刀刀尖燎一遍。
司徒雅侧头看着暗卫九的脸庞,这张脸什么时候看都赏心悦目,让人心情大好,尤其是那双狭长上挑的凤眼,瞳仁就像夜里的烛焰,光明炽盛温暖人心,充满了宠溺和纵容。平心而论,即便是雍容华贵的蜀王韩寐,也不及他司徒家的暗卫九长得好看。
暗卫九专心致志地用燎过的刀尖,撬着深埋入骨的爪形琴锥。司徒雅痛得咧了咧嘴,分散注意力道:“暗卫九,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