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府清河坊陈宅,留梦炎是正大光明上的门,他的乘舆直接从台阶抬进了大开的正门,陈府的家人、幕僚一字排开,恭恭敬敬地将人让了过去,不敢有着丝毫地怠慢。
当然也仅仅是这样了,作为府中主人的陈宜中连身都没有起,直到对方进了客厅,才让人侍候着穿上衣衫,等到人影出现的时候,留梦炎已经差不多喝了半盏茶,见到他就站了起来。
“坐坐,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相比上一回在政事堂,陈宜的模样已经好了许多,脸上的淤青消了下去,眼角也不再肿起,只是痕迹还是很明显地,留梦炎看了一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圣人怎么说?”陈宜中知道他是从慈元殿出来的,一路上都没有停直接就到了自己府上,那肯定就是有消息了,当下也不客气,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一应安排都听咱们这些老臣的。”
意思就是不满意,陈宜中不由得眼皮一跳,这是后王熵时代的权力调整,之所以办得这么急,就是在于外部,元人的压力太大,不得不加紧速度,以期尽快稳定朝班。
最大的调整当然就是执政这一块,王熵一走,三角就变成了两头,遇上什么事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以前王熵还是右相的时候,这个角色是任参知政事的留梦炎担任,到了陈宜中任左相、留梦炎晋右相,这个人就变成了平章军国重事的王熵。
围绕着这个角色,原本应该有一番争夺和妥协,可是因为它的特殊性,不仅陈宜中不好说话,留梦炎同样如此,决定权只能放在宫里,人选不能是双方任何一个的人,否则就失去它的意义了。
“圣人属意谁?”
“家则堂。”
陈宜中细细咀嚼了一番,这才明白了谢氏的用意,她想将谢升道补入枢府,可是位置不够,又不能一步直接升入政事堂。家铉翁的资格没得说,他任参知政事,临安府和浙西路臣的位子就空出来了,那么将枢府的两个主官调整一下,就能为谢堂腾出一个位置,这样的交换,还是具有相当大的操作性的。
用执政换路臣,看上去就像是被贬谪了一般,可是临安府却不同,这可是京师所在,为了补偿,只怕还有加官奉上,那样的话,就从知府事变成了判府事,相信不管是吴坚也好还是贾余庆也好都不会拒绝。
最关键的在于,家铉翁不是他们任何一个的人,他同谁交好?就连耳目众多的陈宜中都不是很清楚,只隐隐知道,叶府那位毫无存在感的大公子,像是能在他面前说上话的,除此以外就没有任何别的迹象了,看上去此人竟然是个纯臣!
纯臣?陈宜中打心里是不相信的。
这么一来,留梦炎上门的目地就很明显了,枢府的两个主官,一向同他走得比较近,让谁出来,留梦炎就算有想法,肯定还得同他沟通,否则如果他不同意,最后就会僵在这上面。
“你的意思呢?”
果然,听到陈宜中的问话,留梦炎摇摇头没有吭声。
“你来之前,吴彦恺刚从这里离开。”
原来如此,留梦炎点点头,吴坚既然有意就好,他出来将谢堂补上去,对于圣人就有个交道了,这么做同样是出于平衡的需要,无论如何,执政的这番变化,都将会影响到朝政的方向,具体来说,就是对元人的态度。
这一点,其实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在其位谋其政,不论要争夺什么,至少这个什么应该存在才行,如果都不存在了,大伙还争个什么劲?
“贾善夫昨日便来了,他有意外放。”没等留梦炎回过神,陈宜中突然又抛出一句话,让他差一点就失了态,赶紧借着饮茶掩饰了一下。
“让他们都出来吧,谢升道补上同知,你荐一个签书上来,某附议就是。”
这一下,留梦炎终于没能繃住,手上一抖,盏里的茶水荡了两下,倒底还是洒出了两滴,可他已经顾不上了,拿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对方。
“某有所求,不得不如此,汉辅不必多虑。”陈宜中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说一件与已无关的事。
留梦炎心头一颤,心知他的确是认真的,以一个执政的位置来交换的请求,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的心突然“砰砰”直跳,因为刚刚陈宜中说的是,贾余庆要谋一个外任,执政出去能放到哪里?还用说吗。
什么话都不必说了,留梦炎走出陈宅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天空,现在的难题变成了如何去回复圣人,当然由于他得到了最大的好处,这个难题自然也将由他来担。没等他想出说辞,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突然而至,马上的骑士全副盔甲,竟然是个指挥使。
“下官余杭门守将,见过相公。”虽然不认得人,宰相仪仗是他们这些守兵的必修课,否则到时候拦下来,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你是要找陈相?”
“末将先去的枢府,孰料府中无人主事,又至宫外相询,才得知相公来了这里。”
来人倒不是个笨的,知道随机应变,留梦炎也不管他话里的水份,一迭声地催促。
“出了何事?”
“昌化县传来消息,说是百丈山上的烽墩被点燃了。”来人指着西边说道。
“什么?”
留梦炎大惊失色,烽火被人点燃,就是边境被人进犯,昌化县是临安府最靠西边的一个县,消息从那里传来,说明来敌的方向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