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从秦汉一直到唐宋,都是同个地理区划,然而大规模开发其实要到宋人南渡之后,南宋可以说是个奇迹,它以不到北宋一半的土地和三分之一的人口,创造了岁入超过其最大年份的纪录,商业的繁荣固然是一个方面,而对于华夏南方的开发也是不容忽视的一面。
自西往东,广西路就是岭南最为偏远的地区了,隔着越城岭就是荆湖南路治下的全、永等处,做为路治所在的静江府,可以说占据了全路二十余州府中最精华的地区,从原本的边域慢慢向南扩展,成为西南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无数的宋人从这里出发,背着简陋的农具,一步步地迈向山林丛生的蛮荒之地,用自己的双手把它们变成可供耕种的肥沃良田,同大自然争夺生存之所,才是这个时代的写照。
与大宋境内许多名城一样,静江府城也修筑在山水之间,以东江、阳江等河流为天然篱障,以唐初李靖南征时所筑的桂州城为中心,经过上百年十几任经略安抚使的努力,这才形成了现在的规模,周长近十里的一座坚城。
破晓时分,架设在阳江之上,原本被粗大的铁链子拉起的吊桥缓缓地放了下来,等候于江边的百姓们马上打起了精神,依着先后次序排成一列,挑着担子的农夫、推着小车的走卒、牵儿带女的妇人以及从外地赶回的行商,无不是翘首以盼,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大铁架子搭在了江岸处。
“噗。”地一声,吊桥最前端的铁钎子深深地扎进了泥土中,一股大力将泥土掀起,形成了巨大的灰尘,躲闪不及的百姓纷纷以袖遮脸,倒是没有一下子拥上桥来。
就在这短短的空当中,一队身着皂衣、头戴角帽、手执长棍的差人从烟尘中冲了出来,在百姓的惊愕当中,迅速地堵住了桥头的通道口,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嘴里还高声嚷嚷着。
“城门今日封路,不得通过,大伙循别路进城,大伙请走别处,不要挡在这里。”
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话自然不会太过强硬,然而其中的不容置疑之处,也是相当明显的,许多从天黑时就等在这里的百姓们尽管不情不愿,也深知别无他法,都是摇摇头,循着阳江朝两边分散开去,这么一转又要多走上几里的冤枉路,心情哪里还有好,腹诽自是不必说了。
“老陈,忒事如此大的阵仗,有天使要来?”一个行商模样的男子认得其中的一个差人,挨着他的边儿问了一句。
“张大官人,你这是打北边来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说,马都管他们打了胜仗,要凯旋而归了。”被他问到的人显然没有什么保密意识,也或许是关系不错,低声同他透露了一声。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你们不知道,北边也不太平,听说鞑子有意南下,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生意不好做啊,你们忙着,某走了,改日请你吃酒。”
商人唱了个诺,同相熟的差人们摆摆手,跟在了分流的人群后头,不多时,原本拥在这边的百姓都消散一空,将通往南边的官道让了出来。差人们见状,也不在挡在吊桥口子上,分成两队各站一边,直到这个时候,身后的城门才“咣”得一声,被人推向了两边,顶在了圆拱形的穹壁上。
紧接着,隆隆的蹄声从城中传来,一队数百人的骑兵队伍以不算很快地速度驰过街道,踏上吊桥的时候,队伍被有意地拉长了,饶是如此,长长的桥身依然发生了下垂,巨大的铁架子随着马蹄的起落震荡不已,好像随时都会塌下去一般。
杵着棍子立在两边的差人们,用敬畏的眼神看着这些骑兵隆隆而过,谁不知道如今的这静江府,做主的就是那位铁塔一般缀在后面的男子,过桥的时候,他的眼神随意地扫过这些差人,都无人敢同他对视,那双眼睛里透着平淡,看透生死、战场余生的那种平淡,不经意就会流露出一股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城楼上,一群文官看着下面的情形窃窃私语,他们有的早在数日之前就来到了府城,晚一点的也是前几天进的城,无一例外都是本路的各州太守,绯袍者寥寥无几,多数都只是青服而已。
“虞府君,咱们的那位新制帅,是何来路?”
一个青袍老者收回目光,朝边上的一人拱拱手,有些困惑地问了一句。
“某听闻庆远府仇太守领兵去了邕州,不是是真是假?”虞应龙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就连视线也有意无意地在那队骑兵身上打着转,只是落到为首的大汉身上时,多停留了一刻。
“的确,他走得时候,某还差人去问过,没曾想不但府中兵马尽出,就连他本人都亲赴邕州,府里管事的只余了个通判,消息当是不假。”
“那就怪道了,此次制帅召我等前来,为何他不过来?”
虞应龙转过头,看了看站在城楼上的同僚们,广西路一共有二十二个州府,奉召而来的各知州事居然就有十余人,除开方才提到的仇子真,几个武将充任招抚使的边地,差不多可说是全都到了。虽说现在不是农忙时节,各地事务也没有多繁忙,但是像这样的聚会,肯定是不同寻常的。
在他们动身之前,邕州方面传来的捷报就已经送到了各州,既然战事已毕,那还要如此大费周章,难道是为了庆功?虞应龙一想到那位路臣的资料,从心底里就将这个可能性给否了。
“许是跟在制帅身边也不一定。”老者琢磨了一下他的话,有些不敢肯定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