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宣慰司大堂上灯火通明,撒吉思端坐在大案后头,闭眼养神,当听到守军报来的消息时,那双闪着异色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不过他首先问起的却是旁的事。
“你们安排了营寨之后,可曾送去粮食?”
在他想来,能引起骚动的原因无非就是这个,正值晚饭时间,那些远道而来的汉军必然不曾进食,要是大伙都没有也就罢了,如今一方有一方没有,那还不引得人人侧目?
果然,几个属吏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一个为难的神情:“时间太紧了,府库又没有多少存粮,下官等正打算去别处想想法子,不过哪会有那么快。”
这个答案不出他所料,所谓的他处,不过就是常平仓而已,可是他这个宣慰使不可能管到所有地方,那里的粮食自有专人看着,而那些人连他都不敢轻易招惹,一想到这里头就两个大,事情又得解决。
“去催催,告诉他们,万一出了什么乱子,本官定会俱实上报。”说完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毛璋呢,怎的还没有来。”
“毛万户多半在平息此事,再说了,此刻的城门,未必就打得开,要不要我等去打个招呼。”
应该是这个理,撒吉思正待要点头应下,脑子里突然间灵光闪过,话风一下子就变了:“去告知城门各处,今夜不得放任何一人入城,让毛璋明日再来见我。”
与城东的喧嚣相比,南门显得有些平静,打破这股平静的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等他们来到吊桥下,一个文吏模样的官员勒住马儿,朝城头上大喊了一句。
“奉宣慰司钧令,上万户毛将军请见,还不速速开门。”
听到叫喊声,正在城楼上巡视的守城千户不敢怠慢,命人打起火把,就着火光看了一眼下去,喊话的官员的确出自宣慰司,只是让他有些不解的是,后头怎么会跟着这么多人,粗粗一估计怎么也得上百,正犹豫间,下面的喊声又响了起来。
“此令乃宣慰使亲口所颁,误了时辰,你等担当得起么。”
此时,城东发生的乱情还没有传过来,对于他的话,守将是知情的,因为出城的时候,此人就是自他南门而过,百十来人,说少不少说多不多,也不曾放在他心上,想到这里,他手臂一挥,吊桥被缓缓地放下,几乎同时,两扇厚重无比的包铁大门慢慢地被人推开了。
在那个文吏的带领下,毛璋带着人踏上了吊桥,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心里却像开了锅似的沸腾不已,这里面有他的家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连想都不敢去想。
吊桥横跨护城河上,不过几十步宽,过去不到二十步远就是城门,城门洞不到十步深,整个行程还不足百步,而对于毛璋来说,就像千里万里那么远,越是离得近,心里就越是紧张,撰着马鞭子的手心,不住地冒着汗,跨过吊桥从马上甚至能看清守门军士的脸。
就在这时,一骑从城内的街道飞驰而至,马上的人看模样与他们这队人中带路的文吏相同打扮,不过神情却显得十分焦灼,眼见前面的城门大开,他还不及落马,就放声大喊起来。
“宣使有令,今夜不许进城,一应人等速速退出。”
此言一出,不光是他们听得真切,就连城楼上的守将都愕然一怔,实在想不通为何宣慰司为何会朝令夕改,这不是为难他们吗。
想不通归想不通,既然有新令,那就得执行,他再度将手一伸,准备命人关上城门,已经跨过吊桥的马队当中,立刻有了反应,两骑分别自毛璋的左右闪出来,方向并不是返回去,而是加速朝着洞开的城门冲过去。
“嗤”地一声,一支黝黑的羽箭从马背上射出来,直直地从正在叫喊的那个文吏嘴里插进去,将他余下的话打断,人在马身上摇晃了一阵,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一头栽了下来。
“不可造次,这都是误会,误会。”带他们进城的文吏急得冷汗直冒,连连出言想要阻止,不料脖子上寒光突现,他愕然地回头一看,毛璋那张死人般的脸孔,冷得就像冬夜里的冰。
“城中有埋伏,他们想要捉拿我等,弟兄们,随某冲!”
毛璋将长刀往后一拉,再也不看那个喷血的身影,扬起刀大喝一声,上百骑人马随着他一同开始加速,跟在了当先的那两骑之后。
与此同时,已经冲过城门口的两骑毫不停留地奔上了街道,当先的一骑在街口做了一个幅度极大的转向,蹄铁与青石板擦出耀眼的火,马身刚刚一打模,手上的骑弓就已经搭上了两支羽箭,闪着幽光的箭头斜斜上指,清冷的眸子如同一汪秋水,凝视着城楼的方向。
“不好了,快拦住他们......”守将的反应不慢,事情一发生就拔脚饶过城楼,准备组织人手阻截,至于事后要怎么处理,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千户操心,可是刚刚露出头,完整的话都没说出口,一股渗人的寒意突然浸入了脑海中,劲风带着尖利的啸声扑面而至,他连一个闪避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出,胸前的铁甲就被大力钻开了,下意识地一低头,两支羽箭几乎同时插在上面,只露出了一小截箭杆在外头。
“发信号,叫他们入城。”
一击得手,雉奴将骑弓背在身上,脚下一拨,将挂在钩子上的大枪执在了手中,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调头冲向了扑过来的步卒队伍当中,大枪在她手中如同长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