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到了这穷乡僻壤,嘴再硬,心里总是想家的。单看在他是洛家大公子的份上,知州大人就很想卖他几分人情。
却不料,洛云放脸色蓦然一沉,眼中一片阴霾:“不必了。告辞。”
说走就走。不等知州挽留,他撩袍起身,径直拂袖而去。
“哎……”知州想要再拦已是来不及,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满腹狐疑,一说回家就这么大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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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人来人往,太平无事。算命的、测字的、卖包子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半分不见慌乱。
“钱财都是身外事,全家老小人命还在就行了。别计较那么多,人家金銮殿里的皇上半边江山都丢了,不也忍气吞声着吗?你委屈,人家不比你更冤枉?忍不下?忍不下也忍着!你还能打回去不成?若是国公爷还在……唉呀我的妈!大人……”督军府前门可罗雀,两个看守门房的老头唾沫横飞地侃大山。冷不丁回头瞧见满脸乌云的洛云放,吓得手里的酒葫芦都拿不住,哆哆嗦嗦避到一边听候发落,没说完的半截话由此没了后文。
洛云放神情仍不见好,绷着脸,冰棍似地直挺挺在自家门前站了好一会儿:“若是燕家护国公还在,营门前白日饮酒,该当何罪?”
他吐字极慢,一字一字似从喉头深处问出。两个门房悚然一惊,喏喏不敢回话。燕家自本朝开国起便护守西北。西北人尽皆知,护国公治军严苛,尤恶军中饮酒。
低哼一声,洛云放抬脚跨过门槛,再度想起方才在知州府上思索的问题:“我要二十年来所有屏州军报。”
“是。”贺鸣紧紧跟随他的步伐,垂眸敛目,竭力遮掩内心惊诧,自打燕家出了事,便再没人敢当众提护国公了。尤其洛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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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的菊花悉数过了花期,书房窗前的那棵老梅恰好绽出几点嫣红蓓蕾。洛云澜像个憋屈苦闷又敢怒不敢言的小和尚,撑着一张糯米团子样的脸,摇头晃脑喃喃背诵:“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过府来做客的乍一瞧见这场景,都要瞠目结舌愣上好一会儿:“大人这爱好……挺、挺别致啊,哈哈哈哈哈……”
别致你妹!你才别致!你全家都别致!原就因为不能出门玩耍而闷了一肚子气的糯米团子狠狠翻一个白眼,皱着小脸哼哼唧唧地念咒:“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一样米养百种人。这就是人和人的区别。人家燕大当家头一回见洛氏兄弟相处的场景就半点不曾失态。一把拉过洛云澜的胳膊,夹在臂弯里,捏脸揉头刮鼻子,熟稔得好像他才是人家亲哥哥。好好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公子硬是被他揉搓成犄角旮旯里没人要的花脸猫才罢手:“小云澜呐,还尿床吗?别听你哥的,背那些酸不拉几的歪诗。咱是大老爷们,整那些娘兮兮的干什么?来,唱个《十八摸》我听听……”
不仅洛云澜磨着牙想咬他,贺鸣也忍不住抽着脸在心里咆哮,你少说两句会死啊?会死啊?会死啊?还有,谁让你进来的?
这就叫天生冤家。当年燕家和洛家也不对付。
来客碰了一鼻子灰,收拾表情,转而同洛云放聊正事:“大人招属下前来,不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