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烟躬身退下。
过了年,春闱将近。
考生没什么反应。
君保却开始做邪梦,一天梦到善保高中,一天又梦到善保落第,梦话也全是“中”“不中”的内容,若不是年下实在忙,君保都想去庙里算一卦安心。董鄂氏哭笑不得的劝丈夫,“不知道还以为是老爷要去考进士呢。老爷且放心吧,我瞧着善保一准儿能中的。”
君保挽着朝珠,对着镜子由妻子伺候着戴上蓝顶红缨的官帽,笑着叮咛,“别跟善保说我做梦的事。他现在压力大,顺其自然就好。”
“知道。”董鄂氏笑,“善保还跟平常一样,面儿上不见半点着急紧张。”
“元澈也说善保稳得住。”君保问,“善保下场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衣裳都缝制好了,都是素色单衣,如今天冷儿,只能多穿几层了。”董鄂氏给丈夫整整衣领,笑道,“吃的还跟上次一样,肉脯、火烧、闷面。笔墨也都是他常用的。你就放心吧,这我都心里有数,再没有不妥当的。”
天未亮,善保就坐车到了贡院外头排队,等待检查进场。
他向来是骑马,只是今朝非往日,董鄂氏担心天寒风冷,早早预备了马车,安排大管家跟随,务必看着善保进场。
余子澄早早起来,送了善保出门,叮嘱了几句。
善保虽然厌烦搜身查考篮,只是这是规矩如此,也无可奈何。偏善保向来整齐,笔墨都单独放在盒子里,侍卫免不了一样样打开检查,时不时问上几句。好一番盘查后,善保方领了号牌进场。
一人一个小屋子,进去后门便关门落锁,一处往外通气的窗子开着,临窗置书案,举子们便在上面答题。每间屋子外皆左右把守两个侍卫,不可谓不严。
善保摆好笔墨,将篮子放置在脚边儿地上,只等着发考题。
九天连考三场,善保久经考场,他又知道自己早晚发迹,也就少了平常举人的功利心,只管安下心做文章。
其实到第七天,善保便将考卷都答好,搁了笔,只待时间一到交卷回家。他便躺在床上休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忽然被人重重推醒,屋里声音嘈杂,还有人喊他的名子,善保猛得爬起来,睁开眼睛问,“是不是要交卷了!”
但瞬间,善保惊呆了。
一屋子的人,主考官刘统勋,还有三个不认识的大人,一个长脸侍卫,一人拿着他笔盒里的毛笔问,“这是你的?”
善保瞪着眼睛,六神无主,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将面上这些人再次打量个遍,善保张张嘴,还未说话,一位考官便冷声道,“敢携带私藏,逐出去!”
“不,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夹带!”善保急促的说,“这只笔怎么了?这只是一只毛笔而已。”
“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只笔还是余子澄第一次见面时给他的见面礼,七紫三羊的兼毫笔,紫檀笔杆,杆头有包了玉石,不算十分名贵,不过用起来很顺手。善保看着那位考官将笔头上的玉石轻轻一转,拔了出来,从里头取出一张薄绢,上面写满细小的墨字。
“你还有什么话说?”刘统勋皱眉,看向善保诧异的脸。
“大人,我没有做弊,这里头定有内情。那只笔,我自带进来用都没用过。”善保咬牙,却分辩无力,浑身如坠冰窟。
是谁在害他?
一声冷笑,“十个作弊的十个说自己冤枉,刘大人,您看,这……”
“逐出考场,着礼部革去功名。”
善保的肩被侍卫紧紧扣住,动弹不得,眼瞅着四位考官转身离去,善保急得大喊,“大人,你总得给我个辨白的机会!我根本没有作弊,那上面的字也不是我写的!”
“本官只知道人赃俱获,你有冤屈便去大理寺吧。”
善保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看八点档肥皂剧,只是倒霉的主角变成了自己。那侍卫连拉带拽的拖善保出场,善保抓住他的手,瞪着眼冷声质问,“你为何要害我!到底是谁指使你害我!” 到底是谁设的局?一个进士他不在意,可这种考场作弊的污水泼下来,他的仕途就到此为止了!不仅如此,君保也会受到牵连!好狠,好毒!善保喘着粗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升腾红成白雾,他几乎目眦欲裂,这个人,肯定是这个人引来考官!
侍卫狠狠的掰开善保的手,讥笑道,“举人老爷,可不是我挟私夹带!您走好吧!”抽冷一搡,善保往门外跌去,狼狈的摔在地上。贡院朱红的大门吱的一声紧闭。
“哟!哟!大爷大爷!您这是怎么了!”七手八脚将善保从地上扶起来,善保扭头,是刘祥墨烟,讷讷的问,“你们怎么来了?”
“太太说这是最后一场,让小的们来守着,怕大爷提前交卷……”
“大爷,您这手流血了。”
善保低头,左手不小心蹭破了坏油皮,他倒没觉得疼,墨烟已经拿出帕子给善保草草扎好。
刘祥年纪大些,知事不对,搓搓手艰难的开口,“大爷,是不是……”
“说我做弊,被逐出场。”善保看了眼高悬头顶的墨底金字的黑匾,转身往外走。
刘祥墨烟都傻了,不知该如何反应。呆了一刻,才撒腿追上去。善保的脸上能刮下二两箱来,二人一时也不敢多问,还是刘祥大着胆子劝,“大爷,要不,咱们先回家,找老爷拿个主意。”
路旁的树木只剩光秃秃的枝干,连一片叶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