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现金外,是一张多年前第一次去上海时为了避免频繁地在人头攒动处找钱而办的紫色公交卡。卡里面尚有相当的余额,否则于她绝无保留的必要。另一闪着亮面的比公交卡稍大的,是一张高强度缩小版的约有二十七人的大合照。
大合照拍于祁安阿嬷的某年生日宴。拍摄者是一个愿意自我牺牲在合照中留下影像的机会,并愿意尽可能地清晰目睹他人幸福表情的人。彼时周围的人太多,谁去拍照似乎也是经过了好一番的争论,因此看到大合照并不会条件反射似的去想谁是摄影者。好像合照中存在的人已是完整无缺的组合,即使终有时过境迁的一天。那盘枝错节开去的大家族,祁姓的,与祁姓产生关系的他姓的。
然而,若与现实对应,至少有四人的肉身已经不具完整性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如果他们可能存在的话,除了在被时光之河冲淡的影像中和被时光之泥掩埋的记忆深谷里,趁着所谓非正常途径远逝的灵魂又该乡归何处呢?
这张十几年前拍摄的大合照,已是这世间仅存的一张除了祁安的爷爷,总的来说家族人员实在可算完美完整的实体版珍藏。
那应该是在一个虽没下雪却依旧冷风吹得迷人的深冬。照片里的人,衣帽服饰各异。然而却几乎一致的神情严肃地面对着镜头,包括镜头之外恼人而调皮的小孩,就像摄像者正在他的正对面威胁着不给糖果就打屁股,而大人们也各个与摄影者结上了梁子,也许就根源于要在镜头前听任摄影者摆布。既然如此,他们就一致地冷颜以对好了。
那么又是否正因如此,才使这张照片可能被归结为摄影者的审美失败而被遗弃在小姑家的相册底部呢?毕竟里面的人物大多跟可能来小姑家并能进入到她家的储物间里的亲戚都有直接的相关。就如她自己,也想着要在半夜里把它悄悄偷偷地拿走。可是,随着这张照片在那本相册里的消失,她铁定就是百分之百与事实相吻合的第一嫌疑人了。
仅就相片表面内容研究,那个在相片最前排中央偏左位置蹲在地上,穿一身的红棉外套,衣襟敞开着,里面是雪白的羊绒高领毛衣,脖子上高领外还悬着闪烁的项链,伸长着双臂在膝盖上面屈伸着,下巴微微上扬,整个上半身也似微微向后倾斜着靠着,颜色相异于周边所有人的丝丝刘海中分着挽至两边的耳后,俏皮地梳着两支有着自然金黄色的垂顺长马尾,还十分不明就里地与群众表情背道而驰地咧着嘴笑得好似十分开心的女孩子,不正是祁安她自己吗?那灿烂夺目的笑,差点要使双眼冒出欢快的金光,整个蹲着的小身形也似乎快要从画面中跳跃出来。只是,像是相机像素还不够高一般,所有人的面部五官都不甚清晰。
每一个人一看包括自己在内的照片,都会首先在人群中寻找到自己,检查一番自己在照片中的姿容,即使对自己的外貌有那么一丝不自信。自我鉴定完毕才开始一一关注照片中自己周边的人,与自己较为亲近的人,自己对其暗暗产生好感的人,总是带着那么一丝神秘感的对话终结者。
合照上只有一个女人没有眼视镜头。黑色的波浪长卷发从两肩披落下来。双手在坐着的大腿上交握着。健康色泽脸上的视线落在跟前蹲着的红衣金发女孩的头顶上。仅凭围绕个人自行创设的画面呈现的意境来感受,那视线定然是正倾注着万千缕温柔。她的头微微偏斜着,脸上的表情倒是看不出是喜是悲,而那不见双眸的眼神一定正投放着温柔。
从大合照整体来看,相片中人物几乎一致的森冷表情,其实是那个红衣金发女孩的恶作剧,她用谁要是笑谁就不给阿嬷的生日蛋糕为要挟,邪恶地蛊惑大家做出令人觉得赏心悦目却也说不上具有诙谐意味的丑陋表情,而自己却奸计得逞般的开怀大笑。但是她调皮的诡计早被她身后的女士识破,只是那女士没有顺应她的诡计,而在为她的鬼灵精怪投去赞赏的温柔目光。她的后背也正撒娇地靠在背后那位女士的膝盖上。周围的所有人似乎就是为了配合她俩的无间默契而表演着。
红衣女孩子那天的发型,是她一大早起床,站在落地穿衣镜前,自己在头上捣鼓了一个钟头梳成的。两束金黄色长发的前面是笔直的路线,而看不见的后面却是弯弯曲曲的之字形。后脑部分的长发也不是照着常规地一梳而就,而是她自己一缕一缕的逐渐向上编织成的。两束辫子也并非借助于发绳,而是直接用部分编织上来的长发圈成,再用带白色珠子的两枚金色发夹固定住。
在离沉静而跳跃着的红衣女孩最远的边角上,稍稍向外倾斜地站着与内侧的大人齐高的少年。站在边角,与右边的大人隔了一个拳头距离地疏离着。左边肩膀上却搭着一只来自右边的手掌,那手掌将他抛露在外的脖子包拢着。黑色大衣衣襟桀骜不驯地咧开着。左手估计插在口袋里。发型绝不是当时学校里允许的样式,额前的几缕黑色头发被挑染成棕红色。他近乎愤怒的深邃双目逼视着镜头。出于某种愤怒,他的表情与照片中几乎全部人的表情融合到了一起。如果他开怀大笑了反而会显得异样。然而又由于某种无法忽视的排斥性,或许只因前面三排都已没人,站在边边角上的他,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