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家内厅雅阁内,杨凌与焦芳对坐酌饮。
二人各自叙谈的都是别后大同和京师的情形,杨凌知道焦芳必定另有话说,因此沉住了气也不动问,二人闲谈一阵,焦芳提壶为杨凌又斟一杯,问道:“大人此行立下汗马功劳,今日朝会皇上予以封赏,大人晋位侯爵,又将执掌四镇官兵,真是可喜可贺。”
“哦?”杨凌看了焦芳一眼,不动声色地道:“呵呵,我大明文武官员,辅佐皇上殚精竭虑、劳苦功高的臣子谁曾受到如此重赏?皇上对我如此赏赐,君恩深重,本官是铭感五内。可是,福兮祸之所附啊,赏赐如此之重,真令文武百官侧目,我心下实在惶恐得很,正想着找机会向皇上晋言,婉辞赏赐呢。”
焦芳眼中闪过一丝欣然,连忙问道:“
大人高度高风亮节,虚怀若谷,这份胸襟令门下钦佩不已。只是……如今大人掌握着督察百官之权、大明税赋之权,还有京营中边十二镇精兵的统帅之权,样样都是炙手可热。
门下与大人声息相关、荣辱与共,对事关大人前程的事,敢不尽心竭虑?未知大人想辞了什么职务呢,门下老朽之身,沉浮宦海数十年,或许提出些拙见可供大人参详。”
“原来焦芳也看出刘瑾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了”,杨凌有些意外,他没想焦芳会对他如此推心置腹。焦芳平素表现得太过谄媚,难免叫人有些看轻了他。
杨凌略一思索,坦然道:“不瞒阁老,本官现在一门心思想着解除海禁,富足大明。至于统兵练兵之权,呵呵,本官是文人出身,不过做过神机营参将而已,如何统帅得了四镇总兵?皇上如此信任,为人臣子的更该量力而行,这兵权我是想交出支的。”
焦芳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嗯……交出兵权,免遭人妒,确是明哲保身之法,不过这样一来,大人便安心于内厂,保留督察百官之权了么?”
杨凌注目道:“阁老以为如何?”
焦芳摇头道:“恕门下放肆,门下以为,万万不可!”
杨凌只想着北方结盟兀良哈,挑起鞑靼内乱,将他们削弱之后以大明军力自可灭之。至于解除海禁,与万国通商,只要这件大事办到,除了可以富国强民,彼此知识、文的交流,必然慢慢影响着大明,使它经细雨润物的方式发生变化。
要改变一个国家上下各阶层千百年来形成的思想观念,从而改变它的历史趋向,原本就不是凭一个帝王、一个权臣的力量就可以办到的。他相信只要能始终同世界保持着交流,目前仍是世界最强大、最富饶的大帝国就不会衰败下去。
他的智慧和能力并不比古人强多少,唯一的长处就是已经纵观历史的见识,而这些见识即便说出来,也只会被人视作荒诞不经的言论。提前数百年的理论是不可能被他们理解的。
唯有在与世界的同步中,让大明的百姓能够接触到这些新的东西,让他们在生活中一点一滴地感受,自己去理解、去体会哪些是先进的,哪些是落后的。
所以能做到这些就够了,他的使命也就完杨了,至于高高在上的权力,能够带来无尽的荣耀,可是何尝不是时时带着腥风血雨?如果自己并非只有两年阳寿,那时远离权力中心,避居幕后明哲保身,与娇妻美妾共渡一生,该是何等逍遥自在?
杨凌心中这样,所以听了焦芳的话并不在意,只微微笑道:“有何不可?”
焦芳道:“人在政在,人亡政亡。大人该知道朝野有多少人在反对,如果大人以为此策一施便高枕无忧,从此放权不顾,只会看到自己的心血徒劳无功、半途而废。”
杨凌听了心中一动,对呀,古往今来政息人亡的例子还少么?离了权力中心,还能保证政策的施行?可是……兵权……实在太过棘手了,那是悬在头顶不知何时落下的一柄利剑呐。
他蹙眉道:“为了说服文官和司礼监合作,放弃司税权本官是早已允诺的,这一点你也知道,你既反对,难道放弃军权也不对么?兵权在手,实是如骑虎背啊。”
焦芳道:“自古以来权力便甚于财富,石崇富可敌国,不及手中握有一府之军的将领,税赋乃朝廷的财赋,从中截留本就违法,况且远不及内厂财源之厚盛,交出去让户部和司礼监互相钳制,原本也没甚么。
内厂独立于朝廷之外,又紧密于皇上之前,乃是大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所以内厂职权动不得。可是正因为内厂独立于朝廷之外,大人永远只能避居幕后,无法真正涉入朝廷,永远只是个局外人。内相刘公有‘批红’之权,刘公与大人交善,大人可以借由他左右政局,或是有朝一日彼此生了嫌隙呢?大人对朝廷岂不鞭长莫及?”
有朝一日?现在就已经要反目了。
杨凌明白焦芳语中含意,也知道他虽是内阁大学士,可是如果刘瑾真的同他正面冲突,就算焦芳完全站在他一边,失去了刘瑾的支持,自己又不能直接参于朝政,焦芳独木难支,很难产生什么作用。
杨凌想到这里又不禁迟疑摇头,从掌兵着手来参予朝政,又不放弃内厂,朝中将不知多少大臣心存忌惮,必然想尽办法约束钳制,那时每日陷在勾心斗角之中,防首有人陷害,还能有什么作为?况且皇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