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她,康惜赐的心便不能平静下来,提笔久久不曾落下。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起身站了起来,负手来到庭院中,凝视着天上的明月,任冷风刮起他的衣袍,静立如松。
中秋已过去一月有余,可是今晚的月亮还是很圆,一如她逝去的那晚。
不知过了这么多年,在下面的她遇上父王了吗?是不是还是不肯原谅他呢?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片片秋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倏地,风势加大,腾上半空,向着府外疾飞而去。
云萝湖是京城最大的内湖,水质清澈,四周又多青楼酒肆,故游客如织,水上四季都漂着不少画舫游船,不时有清丽婉转的女声随着琵琶声传来。
“今晚还真是热闹,若不是熟客,怕是连搜坊船都租不到。”李采青摇着扇子,看着灯火通明的对面,那里是一座建在湖上的水榭,有舞女在上载乐载舞。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悠扬女声如一道细丝,初时低回,渐渐一点点蜿蜒攀升,甜软地勾住男儿心。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少女们在歌声一起时,踮起脚尖,仰着下巴,一圈圈从外向内聚拢,身上丝裙在旋转中展开,宽长丝带被舞成一个连绵圆
“这舞蹈还真是好看。”李采青看得兴致勃勃,倏地合拢折扇,在掌心轻敲了一下,“回去让我那几名侍妾也去学学这舞。”
巢文彦对这舞蹈没有兴趣,他立在船头感受着湖面上吹来的清风,没有接话。
骆行书从船篷里走了出来,跟着李采青一起兴致勃勃地看了一阵歌舞,他回头瞧见巢文彦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走过去询问道:“文彦,今晚不是你提议的游湖吗?怎么兴致缺缺的模样?”
巢文彦还在想和康惜赐的那一番对话,听到骆行书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敷衍道:“我在想今晚为何人这么多。”“全国的举人们齐聚京城赴考殿试,文人又极爱这些金粉升平的地方,所以今晚你在这里见着的人自然多了。”骆行书好笑地解释道,这么简单的答案不需要说明吧。
“哦。”巢文彦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真正在烦恼什么,所以就让骆行书这么以为好了。
“咦,你们看,那边好像有人在‘曲水流觞’。”眼尖的李采青发现了更有趣的地方,立即指着那方向对两名好友说道。
两人望去,果然见到一处更大的轩馆上围坐满了人,临水那面,几片薄得透光的轻纱,随风飘舞,像是夜间翻飞的无数流萤。
轩台上是一湾精巧引来的细细流水,蜿蜒着圈过每个人的坐席前。小厮丫鬟们怀抱着美酒佳酿,侍立在旁。上游处,有人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沿着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曲蜿蜒的水道,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要即兴赋诗或一展舞姿歌喉。若是什么才艺也拿不出来,便要罚酒三觥。美貌的侍女们则紧随那人身后,时不时往流水中丢入煮熟的鸡蛋和饱满的红枣,任其漂浮而下,让宴客们随意拾用。
“景公子,这一夜你都避在一隅专司奉酒觞,想赖过这比试吗?”一名被连灌了三次酒的人不愿意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来,对着那好整以暇的奉酒之人抱怨道。
自小习武的巢文彦听力何其了得,他立即捕捉到了“景如是”三个字,身子不由得微微前倾,想看仔细了。
“文彦,你在看谁,这么严肃?”李采青好奇地问道。
“景如是也在那。”巢文彦回答道。
另外两人一听,反应截然不同。骆行书的脸色立即一沉,而李采青则是两眼放光,催促道:“我们快过去看看吧,参加曲水流觞的人都要即兴赋诗或者唱歌跳舞,说不定还能看到景如是唱歌跳舞呢。”
“没兴趣。”骆行书拒绝道。
巢文彦想了想,接受了这个提议:“也好,我们就去看看热闹吧。”
“文彦,你不是向来都不想见到她吗?”骆行书不解。
“我说你真是个小心眼。”不等巢文彦回答,李采青就抢先说道,“景如是和我们又无仇无怨的,不过就是念书时有些矛盾罢了,至于还记在心里吗?”
骆行书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景如是突然消失又突然回京是巧合吗?景家没有好人,你别以为她同你一样头脑简单。”
“我说你这是偏见。”李采青争论道,“我就觉得景如是人不是那么坏,比起那些作威作福的官宦子弟有品格多了。”
“行了,你们别吵了。”巢文彦出声打断道,“不就是图个热闹,过去看看又何妨?”
他这么一说,骆行书也不说话了。
到了轩台,景如是早已撩袍落座,在李采青的强烈要求下,巢文彦三人不情不愿地也跟着坐了下来。
轩台呈环状,因此不论景如是有多“面目可憎”,对面的巢文彦皆要不情不愿的正对她。
景如是的反应倒是平静得多,她除了对热情打招呼的李采青微微笑了笑,巢文彦和骆行书两人她全当做没看见。
今晚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外地赴考的考生,所以并不清楚景如是的种种“劣迹”,对于这个唇红齿白的翩翩公子不仅不会敌视,反而还争相同她说话。
在一波接一波的喝彩或嘘声中,巢文彦装作看向别处,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景如是,只见她兴致很高,因为喝酒和大笑脸色变得有些红润,此时的她,让他想起了五年前一同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