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走得不太快,但也绝不算慢,至少在晌午前抵达了一座小城,并找到了一家还算不错的酒楼,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将慕白放下用饭。
明渊点菜时要的几乎都是炖、煮一类的软烂菜色,还特地吩咐小二拿来软垫放在慕白的座位上,惹得原本就对二人关系持怀疑态度的食客们更加议论纷纷,还有人露出恍然大悟般的古怪笑容,而这些笑容在慕白不停地揉腰时又更加深了几分。
因为各怀心事,明渊和慕白用饭时都沉默不语,可刚刚吃到一半,门外突然一阵嘈杂,就见有几个穿着官服的差役抬着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从酒楼门前经过,后面还押解着一男一女。
有些好事儿的食客已是撂下筷子奔到门口瞧热闹,明渊却没那份闲心,只是透过打开的窗户略略瞥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却令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原来那被差役拿住了的一男一女之中,赫然便有昨夜破庙中的那个轻薄了慕白的男子。
他心念急转,决定暂不声张,等夜里慕白歇下了再去找那混账的麻烦,谁知慕白也是眼尖,竟也瞧见了那男子,立时瞪大了眼睛道:“倪世卓?他竟然也在这里,怎会被官差拿住了?”
明渊眉头紧锁,慕白竟然知晓那人姓名,难道他之前的种种猜测全不正确,慕白并非稀里糊涂地被人占了便宜,而是对那人一见钟情才……
思及此处,他只觉胸中烦闷,不禁沉声道:“你怎知他叫倪世卓?”
慕白紧抿嘴唇,脸慢慢红了,昨晚那书生不知喊过这名字多少次,那长长的、带着哭腔的尾音简直绕梁三日挥之不去,他便是不想记住也是不得不记住的,可这个中原因又哪里是能宣之于口的?
明渊却是会错了意,还以为慕白是因说起了心上人羞于启齿,气得几乎要把拳头捏碎了,心中暗骂慕白木头脑袋识人不清,左看右看那个姓倪的也没有半点出众之处,如今更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又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他低头闷闷地喝了几杯酒,见慕白还频频朝窗外探望,似乎忧心忡忡,便气呼呼地将酒杯往桌上一搁,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道:“罢了,快快将饭吃了,吃完我们就去衙门口,也好打听打听那个倪——倪什么什么的究竟犯了何事。”
慕白一呆,而后点点头继续吃菜,他之所以关注此事不过是因着好奇。昨晚倪世卓和那书生收了云雨后,便整理衣物相协离去,说是打算去倪家捉奸,而看眼前这形势,似乎是倪世卓一怒之下将奸夫杀了,不由得抬头问明渊:“那个……通-奸究竟是什么罪过啊?”
明渊本是在喝闷酒,听了这话,一时不防被呛得咳嗽不止,差点儿背过气去,勉强停住后犹豫着问道:“你为何要问这个?”
慕白也觉着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两个字不太妥当,连忙将头埋在碗里装作专心吃饭的样子,明渊则是在心中一遍遍地叹气,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个软糯糯的小修士会因着什么人或是什么事离自己而去,说不定当他离开这座小镇时又将孤身一人。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放在脚边的刀棺,它才是唯一一个会陪伴他至死的东西了,即使他根本不想要。
这或许就是他明渊的宿命——喜欢的留不住,不喜欢的又怎么也甩不掉。
等两人用过饭再赶往衙门口时,那儿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一应衙役拿着杀威棒分列公堂两边,倪世卓和一个女人则垂头跪在当中,看来县令是预备着升堂审案了。
明渊见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简直比看杂耍时还夸张,索性用水气将他们二人身形包裹起来,直接飘到堂案旁边站定,而此时,县令也姗姗来迟,施施然在堂案后坐定,抬手将惊堂木一拍,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看客们立时就安静了下来。
县令是个国字脸的中年人,蓄着几缕长髯,倒是一脸正气凛然,他先是沉着脸瞥了公堂外那些百姓一眼,而后才将目光放到堂下跪着的一男一女身上,缓缓开口道:“倪世卓,今早陈捕快为追捕逃犯去你家问话,却发现你与犯妇倪张氏正在后院掩埋一具男尸,那人可是你杀的?”
倪世卓蜷曲着身子跪在地上朝县令磕了一个头,这才恭恭敬敬地答道:“大人容禀,小人绝没有犯过害人性命这等大罪,害死田彬的罪魁祸首是犯妇倪张氏,小人是念在多年夫妻情分才帮她埋尸的,还请大人明察。”
跪在倪世卓身旁的女子本是垂头委顿在地,哆哆嗦嗦地不成样子,听了这话霍然抬头,哑着嗓子道:“人不是我杀的,明明是你……明明是你……”她喃喃重复了两句,而后似是回过神来一般,朝那县令猛磕了两个头:“请大人……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