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一起住了?
“我的意思是说,发烧了会流汗,会把你的床单弄脏。”小舟说,“我们去吃饭吧,我想请哥吃顿饭,然后我今晚还是回去了。”
夏末静了一下,打量着小舟,小舟有点抗不住他的目光,不自然地回避了。夏末走近他,牵住他的手,把他往洗手间带,“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让你回去?去冲洗一下凉快凉快,然后进被窝去我要开空调了。”
小舟被塞进洗手间,夏末在外头啰嗦,“我就不进去帮你洗了,免得你揍我,长大就是会变不可爱。浴巾里面还有,我去帮你找套舒服的衣服当睡衣。吹风筒在洗手池边上,看见了吧?出来就乖乖到床上去,我来简单做个晚饭。”
小舟没有出声,隔了好半天突然想到自己惊异地正站在夏末的浴室里。他慢吞吞地在夏末的浴室里转了一圈,收拾得还算整洁,暖色的瓷砖,成套的浴巾毛巾在架子上叠得整齐,普普通通的深蓝色的格子。他想起第一次见夏末,被他扯进浴室里喷水抹泡泡。
他在镜子前面站了半天,看自己的脸,儿童的圆脸已经被拉长,他现在看起来与夏末的年纪都接近,不像曾经能被他扛在肩头的模样了。
小舟洗了个澡,披着夏末的浴衣出来直接扑倒在大床上。他不想再客气,也没力气再想什么,头是有点疼。房间太大,他趟在床的这边是看不见正在厨房忙活的夏末。他又松了口气,从摆在床头柜上的水杯里喝了水吃了药,毫不客气地捡起夏末放在床上的t-和一条棉布睡裤穿上。裤子稍微有的点长,盖到了脚踝,说明他到底没长过夏末,个头上还是稍微矮了点。
他踢踢裤脚,滚进被窝,“我上床了。”
“那我开空调了,你把被子盖好。体温计在你旁边,你量量体温。”
他听见夏末的声音,絮絮叨叨随便得就好像他们一直在一起。他没有回答,慢慢地缩进被子,突然在被子和枕头上闻一闻,还是记忆中的味道。他放松地陷入松软的床垫之间,心境变得平和起来,仿佛像是回到了童年,几乎来不及翻身,他就睡了过去。
室内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最后只剩了模糊的橘色灯光从厨房的方向透过来。小舟在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地看了那个方向好几次,床铺舒服得让他没法彻底醒过来,耳边似乎听到了窗外的雨,他在梦里不断回到八岁那年的那场雨里,他看着小学一楼大厅后窗上被雨水冲刷的水迹,内心一片空虚地等待着自己的未来。然后,那一次夏末来接他了,他得到了一把星际宝贝的小雨伞,在大雨中牵着夏末的手,夏末跟他说不会分离,永远都不会。
他在梦里不知足地痛哭起来,为后来的一切觉得不公平,他的内心住着一个贪婪的恶魔,他总是很饿,在梦中他都能为自己觉得恶心和羞愧。有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于是觉得自己就是夏末,他学着记忆中夏末的模样尽责地照顾着身边的人,然而模糊的影子里,他在照顾的是幼年的自己。
他从孤寂的噩梦中醒来,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旁边的夏末,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见他张开眼睛就是一笑,像安慰小孩子一样说,“睡得好香”。
他猛地坐起来,一把搂住夏末的脖子,夏末猝不及防,愣了一下。
小舟冷静下来也开始忐忑不安。他的情绪又开始紧张了起来,胸口的疼痛抽紧了,极不应该地听见自己的内心又在嘀咕着埋怨,如果夏末要他,如果夏末那时候把他收在怀里,他就不会经历那么多痛苦,不会弄懂许多内心的黑暗。
尖酸,丑恶,就像烂树根下穿梭的老鼠,他厌恶自己到了极致。甚至有一会都没有感觉到夏末抱紧了他,不知道那只大手在他的脊背上抚摸了多久。
小舟松开了夏末,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被夏末眼里的柔软吸引。夏末修长的手指滑过他的面颊,轻柔地触碰着他,所有他触碰过的皮肤都痒痒地发烫,浓重而甜蜜的幸福裹挟了他,他的内心被这种感觉胀满,痛苦和自我嫌恶仿佛被温暖的池水带走,连呼吸都变得清甜可口。
“你真可爱。”在他失去外壳的片刻中,夏末不知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什么,笑了出来,猛地重新把他搂住,逗小孩似的,“长这么大还是这么可爱,听哥哥的话,哥哥家里没关系,但是以后不可以随便去别人家里,不能穿别人衣服,更不能随随便便就在别人家里睡着。你虽然是男孩子,但是长得太可爱了,也要提防变态。”
夏小舟尴尬不已,恼火地推开夏末。他感觉得到,夏末或多或少依然把他当作一个八岁的孩童对待,不论是言语中时不时泄露出的温柔,还是毫不在意的亲昵。他当然知道夏末的性向相当模糊,但是他也能肯定夏末在这方面对他没有任何想法,他对他的亲昵是无意识的。
至少夏末做饭的手艺还不错,他煮的粥里加了肉松,味道相当不赖。
夏末一直在试图了解他,但他整顿饭都沉默着,除了刚醒过来失态地搂抱夏末,他始终跟夏末保持着距离,不冷不热。
夏末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到他的脸上,锲而不舍地努力挖掘他这个沉默的弟弟,百折不挠。小舟越是不吭声,夏末撩起眼皮子露出的精光就越来劲,兴致盎然,好像小舟是个星级越来越高的解密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