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自己亲笔的计划书折了三折放在桌上,江扬又打开读了一次,最终下定决心,在折口处工工整整盖了个红章,封在专用信封里。
意外地,凌寒的情绪在这次交锋之后没有变得更加暴躁,反而会在江扬进门的一瞬间就专注了神情,无论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哪怕睡着也罢。琥珀色眼睛的上校有些悲哀,有些愧疚,因为他能从凌寒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读出恐惧来。
凌寒害怕对方再次问起0734行动。他不断告诉自己,忘了它忘了它,但是丝毫不起作用。梦里梦外的,甚至他吃饭喝水的间隙,他都能看见0734行动那天的每个场景,噩梦里,狭小的房间天花板上飞满了头颅,一颗颗的,用流星的姿态,砸在他的身上,剧痛。
他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甚至没有自如行动的能力,无法跟他希望见到的人交谈,每天只能等着别人把三餐带来,可是他不饿,至于吃了什么,更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每天可以确定自己清醒、正常的时间,仅仅是和江扬相处的时段里──他没法不清醒。
江扬会在旧伤没好的时候就打他,甚至为此制作了一根幼藤的短杖,理由很简单,因为凌寒拒绝回忆0734的经过;他没收了凌寒的止疼片,甚至勒令军医停止开类似的药物给程亦涵,只在认为凌寒表现还算令人满意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对程亦涵吩咐:“半片。”他也会在凌寒睡前就进来,锁门,然后放下一张纸和一支笔,要求已经开始犯困的凌寒写下所记得的关于0734的所有事情;他还会逼着凌寒和所有野战排的官兵一同早锻炼,之后把早餐放在桌子的一端,扔过一把硬木的椅子到另一端,冰冷地说:“坐,说说0734。说完了就吃早饭。”
这种状况持续了整整一周。地狱一样的一周,凌寒一个人在地狱里,没有救援,甚至嗅不到天堂的味道。
曾泽没有再来过,每天心理咨询的时间里,出现在凌寒面前的总是江扬。有几次凌寒非常烦躁地大吼:“难道你不办公?难道你要因为我,把叔叔给交给你的飞豹团毁了吗?”凌寒撕了写了一半的报告,再一次和江扬动手,后果相当严重,在藤杖的压制下,第二天本来要和野战排去锻炼的他根本爬不起来。
那天,凌寒被疼痛折磨到大声叫起来,程亦涵在隔壁踢门,甚至开始骂江扬,但是琥珀色眼睛的年轻人只是死死摁住凌寒,一字一句,一顿一下,狠狠地打:“飞豹团是我的,不是父亲的!”他把藤杖压在凌寒最重的一条伤痕上,“而我,不会因为你毁了事业,你没有这个能力!”
凌寒无力地挣扎:“我会,我能毁了0734,就能毁了飞豹团。”
“我根本不信,”江扬在他大腿根部狠狠抽了一下,“0734的经过,你没有一句实话。”
凌寒战栗,在剧痛里,眼泪变成了第一个不被控制的因素,顺着面颊滴下来,和冷汗混在一起,砸在桌面上。他用仅剩的力气做了个“停”的手势,整整歇了十分钟才开口。江扬没有给他水,甚至没有移开压在最痛的伤痕上的藤杖。“我掐住了他,为了短时间有最大效果,我用力向后推,颈骨折断了。倒计时……我到底也不知道控制柄在哪儿……副手说你先跳吧,护好pda。”凌寒大喘着,缓了几十秒才继续,“楼炸了,我看见隔壁的人的身体飞出来,还有头。满地碎屑,大楼成了废墟,我找不到它,找了很久,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