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三人在内书房落座,阿济格滋溜干了一盅酒,咕哝道:“可算能歇歇了。=”
多铎把玩着青花酒盅,向多尔衮道:“豪格哪天抵京?”
多尔衮回道:“再过个七八天吧。我已派了多尔济达尔汗诺颜去迎他。”
“砰”阿济格一掌拍在桌案上,道:“凭什么派内大臣去迎!在外两年他就没错处?”想当初,他追击李自成,辗转几千里,打下半壁江山,不过就绕道鄂尔多斯补了些马匹么,班师的时候既无郊迎也无赏赐,生生革了亲王爵位,还罚银五千两,现在想起来都肉痛!
多铎瞥了他一眼道:“哥,别喝那么急。”
阿济格盯着幼弟更来气,心道,你就在江南收拾些软蛋,回京来风光无人能及,这会子还对着我说风凉话!
多尔衮却唇角微勾,笑道:“斩了张献忠,功劳总是有的。”
“哼,怎没得个疫症死在四川!”阿济格咬牙咒道。
多铎对阿济格恶毒的诅咒并不在意,可多尔衮那平淡一笑却叫他心中发寒。豪格与自己面上一向还过得去,与多尔衮却是死敌,此番凯旋料来讨不到好,就算肯俯首帖耳,眼下这局面也未必容得下……
多尔衮望向阿济格道:“喀尔喀人前月又入山西劫掠,你不曾上报,是什么缘故?”
在关外时,清国常邀请蒙古各部越长城入明境驱虏人丁劫掠牲畜,如今满州入主中原,有些不规矩的部族仍旧忍不住想依着老法子发点财。这就不是多尔衮喜闻乐见的了,过去那是肥羊,眼下却算是“子民”,故而将阿济格打发去大同,也有管辖晋北震慑蒙古的意图。
阿济格吞吞吐吐地道:“也就十几号人马,杀了两个汉人,掳走几个女子……”他见多尔衮脸色渐沉,便说不下去。这等小事居然也有人特地禀报,满朝堂都是些讦告为生的鼠类!他在心底啐了口,面上却不敢露,做出老实听训的样子来。他这个弟弟日渐独断专行,最好还是别去触他霉头。
“此事如何善后你想仔细了!”若是连些微匪类都弹压不住,还要他何用,多尔衮丢给阿济格一句,随即又转向多铎问道,“南粮已发运了吗?”朝廷向江苏、安徽、江西、浙江、湖南、湖北、河南、山东八省征收漕粮,以供宫廷、王公、百官及兵丁食用,所谓南粮,即是南方六省的漕粮。
多铎回道:“已要户部发文各省,定了南粮过淮安的时限,江苏、安徽两省长江以北地方发运的漕船,腊月便过了淮,预计在四月朔抵达通州。其余省份地方由北往南递延,最晚的江西、湖南,预定三月初‘过淮’,六月朔抵京。这时限今年试行,若无差错,拟为定制。”
多尔衮点了点头,又问道:“盐课去年共计多少?”
这倒真是强人所难,多铎想了想,回道:“大约一百五十万两上下,各地奏报腊月里也都停了。”
多尔衮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招了严凤余过来,吩咐道:“去叫钱昭来。”
多铎勃然而怒,还未及拍案而起,却是阿济格叫出声来:“叫她做什么!”
多尔衮笑而不语,多铎狠狠盯着他,心道,这样公心无私的态度摆给谁看?偏又不能发作,他不要脸,自己和钱昭还要脸。
严凤余应命,却没有亲自上阵,而是让多铎身边的冯千去请钱昭。
这时女眷们刚进花厅,里头和面、擀皮、包煮饽饽的器具材料都摆开了,妇差们正在伴馅,一副主仆同乐的架势。
冯千进门说明来意,钱昭正愁没法脱身,顺水推舟地道:“我去去就来。”
钱昭步入书房,见兄弟三人都在,微微有些讶异,颔首行礼后便站在多铎身边。
阿济格喝得半醉,喊了声弟妹便盯着她瞧,心下无非抱怨自己运道不好。
多尔衮见她双耳珠光之色,先是一怔,接着便笑问道:“去岁盐课之数多少?”
钱昭被多铎揽着在他身边坐下,答道:“截至十月,计一百四十一万五千三百二十两,按往年推算,整年应为一百七十万两有余。”其实还有些零头,几钱几厘的,想来摄政王也不乐意听。
“关税呢?”他又问。
多铎心道,这些问他莫非还有误么?虽心中暗恨,却不阻止钱昭对答。
只听钱昭继续答道:“各关之数尚未汇总,不过光京城崇文门税关便征八万,想来不会弱于前明天启年间四十一万之数。”
多尔衮奇道:“战事刚熄,百废待兴,商关税竟能比得上前明了?”
却是多铎接道:“那是因为本朝刚立,贪赃枉法的官吏还没那个胆。往后大约也就这个数了。”这事他问过张一粼,又曾与钱昭讨论,倒是十分清楚内情。
钱昭垂眸而笑,多尔衮望着她,道:“漕粮运费昂贵,听说倍于粮价,有没有俭省的法子?”
钱昭却道:“运费并非倍于粮价,而是三倍之。南粮三百万石,漕船五千艘,运河沿线需要层层倒闸,征发纤夫挽牵,设置官吏督运,修河堤防等等。寻常修修补补的法子,省不下来什么。真想一劳永逸,唯有海运一途。”
多尔衮一愣,道:“海运风险太大了吧?”
钱昭笑道:“蒙元时漕粮便是海运,几百年了,如今还活回去了不成。前明时提海运,是挡了漕运官的财路,断了运军的生计。眼下又无需守什么‘祖制’,就是最好时机。若要办海运,有一人不可不用。”
“郑芝龙?”多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