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的需要,所以他容许、乃至鼓励他这样做。培养一个真正的衣钵传人?这就太
过了。伊黄粱的心上,不能有这样的温情寄托。
阿傻必须死。老人对自己如是说。能死于意外的话,就更好了。
「寒潭雁迹」屈咸亨武技强悍,堪称他那一代人的绝壁巅顶,亲炙其威的伊
黄粱谅必异议不多。岳宸海身子骨本就羸弱,战斗中奋不顾身拼搏,伤及根本,
又疏于培固,在这样的月夜偶然走在清水渠畔,忽地一口气接不上来,失神瘫倒,
头面浸入水中,截脉断息丢了性命,似也合理——
老人凝着悬于锁限当中、宛若离水之鱼的少年,像欣赏一件巧夺天工的孤赏
奇石,眯起的灰暗眸子从悚栗感动不能自己,到微露出一丝诧异、迷惘,最终大
大瞠开,混合了惊喜与难以置信的面孔在月下看来,竟有几分扭曲。
按理肺中再吸不到丝毫气息的少年,看似痛苦到了极处,却始终未死。
通过那薄膜也似、将他里里外外包覆起来的凝锁之力,殷横野察觉少年体内
有股异气横生,自不知名处冒将出来,接替了原本的空气、内息之用,继续维持
着生命。
这股异气虽弱,却自成循环,生生不息,既不知来处,亦似无耗逸散失,周
天而行,且有越来越强的迹象……
殷横野在三奇谷的古卷中,读过一部失传的儒门镇教神功、名唤「楚雨四时」
者,符合少年身上不可思议的变化。阿傻既未去过三奇谷,耿家小子也没携出这
门神功,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自花册悟出的不止刀法,更包含远古儒脉的无上瑰
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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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胸中气涌,直欲冲出天灵,狂躁之余,几欲放声豪笑:
这下子,五行殿那帮老东西还坐得住么?这可是数百年……不,兴许是千年
以来,儒门道统再一次现世;面对这条野路子,你们究竟是要杀要迎,还是继续
装聋作哑,隐于世所不知处么?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在投身阵营前,殷横野一直觉得自己是人中之龙。
正想着,蓦听水风里数声铮錝,满是兵马杀伐之气,虽未蕴内息,激越的弦
响却令老人心头一震,顺势撤去锁限,少年「扑通!」跌落渠中,顺流而去。
便只这么一霎眼,一抹乌影飕地掠出院篱,落地时微一踉跄,月光照出一张
略显苍白的大圆脸,却不是伊黄粱是谁?
「先……先生!」
他只瞥一眼阿傻,便即止步,殷横野注意到他手里提了柄单刀,有意无意挡
在自己和身后水渠里的少年之间。另一抹娇小的身影,则从无殭水阁的方向奔至,
未及开口,拎起裙幅赤足涉水,奋力将阿傻拉出水面,迭掌按压少年单薄的胸膛,
手法俐落,毫不留力,直到他「恶」的一声呕出酸水,抽搐着呛咳起来。
殷横野没理会满头大汗欲言又止的伊黄粱,怪有趣的看雪贞施救,总觉这具
肉娃娃的运作之理委实是谜,瞧着少妇晕红双颊、唇黏湿发的动人模样,岂能想
像她其实并无喜怒知觉,所有的反应都是按谱奏琴,只消偏得些许,没咬上弦,
就会怪诞如自说自话一般?
伊黄粱对这只肉娃娃的喜爱是毫不掺水的,院里遍设迭高的亭台,几上摆着
雪贞喜爱的琴具,亭中抚琴视野绝佳。适才想是雪贞远远眺见有异,拨弦示警;
但伊黄粱来得忒快,谅必有备。
老人含笑回眸,从他面上睇到了手里的单刀。
伊黄粱无地自容,汗出如瀑,唯恐稍一让,阿傻便要断送性命,再开口时隐
带呜咽,听来软弱不堪,宛若哀鸣:「先生……先生……」
「我就是来看看你。」殷横野神色自若,温言和笑。「伤得重不重?」
「不……不重。」伊黄粱胖大的身躯微颤着,终于下定决心,双手抱着刀鞘
一拱,涩声道:「先生,他……他实不是有意的,求先生看在他资赋甚高,足堪
大用的份上,饶他一回罢。」
「我要饶他什么?」殷横野疏眉微挑,兴致盎然。「你且说说。」
伊黄粱不敢不答,原本白馒头似的圆脸几胀成了猪腰模样,一抹额汗,畏畏
缩缩道:「高……高柳蝉拳脚太狠,他……他在庙里给打懵了,又见……又见冒
替权舆之人惨死,惊怖交加,这才失手……失手铸成大错。先生,他若知晓高柳
蝉的紧要,断然是不敢杀的。这孩子心思单纯……不、不是,他根本没心思,像
张白纸似的。我料他近不了高柳蝉的身,才未事前叮嘱,这实……实怪不得他。」
老人点了点头,像与孙儿辈话家常,瞧不出半分烟火气。
「只有这样么?」
伊黄粱犹豫片刻,这才下定决心,坦白吐露。「不……不敢欺瞒先生,我为
加强刀尸与妖刀之联系,让他日常即以那柄新铸的幽凝刀为兵,绝不离身,收效
甚是显着,颇有人刀合一之感。料得沉沙谷外必有恶战,亦教他携此刀傍身,不
幸遗落在战场,失了刀柄中所藏刀魄……此亦我之过错,请先生责备。」
殷横野微微眯眼,澹然